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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德殿中,百官上朝议事。
郭威首先令黄门当庭宣布三道敕令:
朕自登临九五,战兢若履于冰渊,夙夜思崇其屏翰。既得人而斯盛,俾建社以为宜。允叶至公,乃敷明命。
保义军节度使、陕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折从阮,久历边陲,声动北漠,劲正不欺,骁雄有识,握兵知善战之方,御下有必行之令。今改授静难军节度使、邠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持节钺,兼领邠、宁、庆三州兵马,特加授上柱国,食邑一千二百户,食实封七百户……
左金吾上将军、北海郡开国侯韩奕,戎韬睹奥,文武兼备,横戈早负于壮图,跃马常摧于坚阵。明诚自许,亮节无渝。山河分屏翰之忧,竹帛著勤劳之节。佐予昌运,咸竭忠规。今改赐推诚协运守正忠亮翊戴功臣、散官勋封如故,仍为北海郡开国侯……
王者推赤心以待人,修文德以柔远。今闻庆州蕃人作乱,伤杀军民,皆有前因,朕心难安。宜令静难军节度使折从阮为陕西沿边蕃汉安抚制置大使,以左金吾上将军韩奕为副大使,往彼安抚,宜示怀柔,各从宽宥。故兹抚谕,想宜知悉……
这三道敕令其实都是围绕庆州野鸡族叛乱一事,这并不出大臣们的预料,让折从阮有指挥三州兵马的权力,还让韩奕这样的一员战将为副,朝廷此举是恩威并重,如果那野鸡族立刻臣服,那便好说,如若不然,那就是以武平乱了。
出乎大臣们预料的是,韩奕只是恢复了部分官职,并未如他们想像的那样恢复以前位兼将相的崇高地位。当事人韩奕好像没事人一样,领旨谢恩。
只是韩奕图谋远大,单靠折从阮所能指挥的兵马是无法完成他的宏伟目标。魏仁浦早得了郭威的暗示,连忙站出来奏道:
“陛下,臣有本奏!”
“唔,魏卿暂且奏来。”郭威微微点头。
“日前,晋州王彦超报,太原刘氏蠢蠢欲动,屡有小部犯我边境,王帅料太原必有大举来犯之意,特奏请朝廷益兵。”魏仁浦奏道。
“太原刘氏向来不服王化,负隅顽抗,朕既便有心礼让,亦是无异于对牛弹琴。不过王彦超前番不是自称有他在晋州一日,晋州便固若金汤吗,这会儿怎又要朕给他增兵?”郭威微怒。
王峻听了,暗道蹊跷,因为他并未看到晋州建雄军节度使王彦超的奏表。不过,他也知晓在外藩守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往往为了达到目的,会让与自己亲近的大臣绕过中书或枢密院,直接向皇帝递上奏章,直达天听。
“晋州有事,并不太令人意外。彦超也并非怯战之人,他向朝廷请求增兵,不过是个小伎俩罢了。”王峻笑道。
“甚么伎俩?”郭威问道。
“这很简单,如果朝廷不给他增兵,他要是万一吃了败仗,就可以说这是朝廷没有采纳他进言的结果,以减轻自己的罪责,毕竟没有一个武将能保证自己只能打胜仗啊。”王峻双手一摊,“另外要积极备战,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向朝廷要钱要粮要兵甲啊!”
郭威恍然,怒道:“那朕就给他增兵,就令镇北与铁骑二军共一万人马同往……”
郭威顿了顿,又道:“太原刘老儿元气未复,朕料他也无力今冬大举来犯。虑及大军出动,粮食转运费时费力,晋中久战之地,州府贫困,镇北与铁骑二军可暂往河中就食,一来可以减少扰民,二来河中紧邻晋州,可随时支援晋州,让朝廷无忧。”
“陛下英明!”群臣齐声说道。
向训、韩通、赵弘殷等纷纷出班领命。铁骑军的最高指挥本是高怀德,因其父齐王高行周新丧,正在家中守孝,郭威当即夺情,命翰林们起草敕令,一番抚慰之辞后命高怀德即日还京赴任。
唯有王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郭威当然是知兵之人,但郭威今天没有询问自己或者别的大臣意见就迅速做出了一个一举双得的决定,让他着实有些意外。
他却不知,这是韩奕与郭威事先商定好的结果。韩奕需要一支足够可靠的精悍兵马供他驱使,但这支兵马又不能跟随韩奕赴任,以免打草惊蛇。所以郭威找了个借口,让镇北军与铁骑军暂驻河中,一旦需要,随时可以西渡黄河,直抵横山。
郭威似乎很享受被大臣们齐声称赞的效果,又问道:
“今日还有何事奏来?”
“陛下,臣有一事要奏。”说话的是宰相范质。
“范卿有何事要奏?”
“启禀陛下,眼下又到秋冬农闲之时,考虑到黄河连年泛滥,下游数百里长堤长久未修,臣奏请陛下召集民壮,利用农闲之时,重修河道,治理河患。”范质奏道。
“嗯,黄河是个大难题,历年祸害沿岸黎民百姓甚剧,范卿此奏甚为重要,耽搁不得。哪位大臣愿替朕主持此事?”
郭威对这件事感到头疼,他在牙床上挪了挪臀部,微伸着头往下观望。大殿中一时无声,大臣们各怀鬼胎,竟无人敢看郭威。就连提出此议的范质,也自觉地保持沉默。
范质决不是平庸宰相,但治理黄河最难的是从根本上永绝水患,那千里黄河实在桀骜难驯,今年修了,谁也不敢保证明年黄河一定太平无事。万一明年要是再出现河水泛滥的情形,只能是谁修的谁去担责,要是连汴梁都淹了,那就后果难料了。
韩奕倒是一个恰当人选,因为他对整修河道有某种特殊的嗜好,如今汴河漕运已经蔚然一新,逐渐发挥了它巨大的作用。不过因为庆州之命,韩奕是去不了的,倒是无事一身轻:
“陛下,臣以为黄河乃是国朝命脉,关系到社稷安危与长治久安。近代连年战祸,黄河无人治理,又屡遭人为毁堤,梁唐夹河大战即是明证,河患肆虐上下南北,祸害之广,古代罕有。”
“废话!”郭威不悦道,“你说些管用的!”
“臣修汴河漕运时,曾遍阅古籍,发现自古黄河治理就是一个难题,古代先贤有分流说,有改道说,也有滞洪蓄洪等等方略。臣以为,这些方略都有不足,历代先贤恰恰忘了黄河水性,河水浑浊,挟带巨量泥沙自是它最重要的特性,往往水患来时,治理也往往是加高河堤,堵塞决口,致使上游河水挟带泥沙淤积下游,最导致河床悬高,如此恶性循环,愈加难治。”
“说重点!”郭威加重了语气。
“要想根治黄河水患,无异于痴人说梦,否则无人敢去治河。所以臣以为,国朝应从最大限度减少水患着手,治水就是治沙,臣总结先人治法,因应如今地形水势,应当采用‘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之法。如果下游泥沙不致于淤积,那河水就可通畅入海。以上仅是臣之浅见!”
韩奕的话,让大臣们有拨云见日之感。郭威喜道:
“卿还有何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