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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天忽然变的阴沉起来。
风也变的大了些,北风呼啸着夹杂着些许冰雹砸下,砸的人脸上生疼。
正月里难道还要下雪?
清风寨上的士兵,顶着寒风,哆嗦着巡逻站岗,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些大多在三个月前还是平民百姓的汉子们,似乎都意识到这个小小的山峁周围将会发生点什么大事。
丁头儿,和许多寻常百姓一样没有正式名字,追溯到他祖宗八代以内压根就没有一个识字的,乡下人不用那么麻烦,从小阿猫阿狗般唤着也容易养活。
他有一个“丁大麻子”的浑名,原因是他小时候生场怪病,病愈后脸上留下了不少麻子。小的时候,乡人都这么叫惯了,丁头儿一直很忌讳,长大了虽然没人再敢当面这么叫他,但背地里也少不了有人这么唤他。
一旦当了兵进了营吃上了兵粮,军中的书吏嫌他没有名字,就在兵簿上随手写下“丁大郎”三个字,这就成了丁头儿的正式称谓。在折老令公麾下军士中,名叫张大郎李大郎陈大郎的没有八百也有三百。
丁大麻子丁大郎是个有些狠戾并且极有胆气,又兼有一点狡诈心计的人,当他看到山峁北边的平原上出现一队黑压压的野鸡族骑兵时,他首先就想到了该如何漂亮地逃跑。
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不战而逃将来也难逃军法处置,折老令公的军法可不是摆设,有许多人都曾领教过,因犯了军法丢了小命的他也亲眼见过,更不必说那谈笑间杀堂堂刺史如杀小鸡似的北海侯,除非你想亡命天涯做马匪。
老黑早就被他派去报信去了,已经骑马走了两个时辰,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和后方大军联络上了。至于老黑能不能很快召来救兵,丁大郎不知道,他管不着头头们的事情,但他做了自己身为大周朝最低职级军官应该做的。
不仅如此,他在确认野鸡族大队人马真的向清风寨杀过来的时候,在第一时间点燃了狼烟。
“就是折令公或者北海侯在这里当队正,当手下只有十八个大头兵的时候,也只有逃的份吧?”
一向想着升官发财的丁大郎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就这样灰溜溜地逃了,丁大郎觉得这样太丢份太对不起自己的“伟大”志趣。
他决定做些事情。
“兄弟们,今天天气不错,敢不敢随我做点出格的事情?”丁大郎回头问自己的部下们。
部下大头兵们虽然也都是胆大包天之徒,听到大郎发问,此时难免脸色有些发白:
“丁头儿,甚么叫‘出格’的事情?”
“跟我冲下去,将野鸡族的前锋战士的首级取来当夜壶?”丁大郎道。
“丁头儿,你真是疯了!”部下们齐声说道。
“富贵险中求,我们本来杀了几个敌人斥候,如果敌人不大举来攻,我们总归会有些功劳的。可眼下敌人大举来攻,我们就这样弃守清风寨,这功劳就打了大折扣了,再说老黑万一要是被敌人截了去,没能报信,上官要是追究下来,我们说不清楚,恐怕就要遭殃。可是,我们要是能再杀几个,然后一走了之,或许就不一样了,谁敢说我们不战而逃?这功劳就更大了。诸位放心,尔等要是听我指挥,见好就收,决不恋战,我包管你们太平无事,谅那野鸡蕃人也伤不了你们一根汗毛。”
丁大郎拍着胸脯,半是威胁半是利诱。
部下们都是破落户出身,赤条条地来当兵,可不是为了杀敌报国的,图的就是升官发财,顺便保护常遭蕃人欺凌的乡亲,他们见丁头儿信心满满,犹豫一会也一一点头道:
“只要不硬拼,但请丁头儿吩咐!”
“好!既然兄弟们看得起我,我就下令了。”大郎见部下答应,脸上显出喜色。
当下丁大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部下们见丁大郎安排的极有章法,信心增长了不少,都保证要听从指挥,决不妄动,更不会当逃兵。
野鸡族人的前锋二十骑很快便杀了过来,后面大队人马则吊在千步外的山口以外,想来野鸡族人的领军人物也不想中了埋伏。
杀过眼前这个山寨,便是朝廷军队的运粮大道,再向前二十里便是一个储备粮仓,供应着朝廷军队所需,只要劫了或者烧了那个粮仓,官军必然会遭受重大损失,只能退兵乞和。
眼前这个山寨只有二十来人驻扎,李乞埋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从小道绕到此处,出其不意地攻击清风寨,他为自己的进攻计划叫绝,仿佛已经提前看到官军败退的景象。
二十人的前锋,小心翼翼地转过狭窄的山口,蓦然发现前面三骑疾奔而来,领头的正是丁大郎。野鸡族战士没想到就那个小小的寨堡居然有官军敢主动攻来,促不及防之间,丁大郎和另两位同伴已经抢先射出了三箭。
前头三个野鸡族战士应声落马,丁大郎掉转马头便逃。剩下的蕃人被彻底激怒了,这真是奇耻大辱,他们气的哇哇大叫,跟在身后便追。
丁大郎边逃边回头放箭,想是慌乱之下,箭矢大失水准,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他狠狠了用箭矢扎向马臀,坐骑吃痛猛地往前一冲。
正在这时,埋伏在右侧山峁上的部下们突然冒出了头,一起呐喊着,往山下推石头。
轰隆、轰隆隆!
追击的野鸡族人转头望去,立刻瞠目结舌,山上的乱石横冲直撞,石借山势,便劈头盖脸地向下面小道上压了过来。野鸡族人闪躲不及,不是被撞下山崖,就是战马受惊失足落了下去。
眨眼间,野鸡族二十前锋就成了亡魂。
这一变故,让在山口外远远瞭望的李乞埋大惊失色,他本性多疑,怀疑官军是否在此设了个陷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否则凭这一队二十来人的官军守卒怎么敢如此捋他虎须?
李乞埋毕竟眼高手低,独自掌兵经验太少,此时又从极度自信掉到了极度不自信的地步。
这一犹豫,李乞埋在山口外足足浪费了半个时辰,止足不前。
半个时辰后,李乞埋才试着一小队一小队地往前派人,直到全军一千人马过去了五百人,这才大着胆子通过前面狭窄的通道。
清风寨已经空无一人,丁大郎逃了。狼烟却至少燃了大半个时辰。
上过一次当的李乞埋,感到羞愧,他用大声的命令在族中最精锐的战士面前掩饰着:
“大道通路就在眼前,沿着大道,杀向前去,见到两条腿的四条腿的,不用多问,全给我杀了,找到官军的粮仓,一把火烧了他。让官军瞧瞧我们的厉害!”
过了清风寨,路变的宽敞起来,有的地段本就是官道,宽的地方甚至可以让十匹马并驾齐驱,野鸡族最精锐的战士被压抑久了,见到大路便嗷嗷叫着向前冲刺。
丁大郎和他的部下们没有跑出多远,因为他们要通知路上所遇到所有的运粮草的壮丁逃跑,这难免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一耽搁,让李乞埋追了上来。
看到丁大郎等人在前面的身影,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野鸡族战士立刻冲了过来,而那些没有坐骑的民壮就成了刀下之鬼,遭了无妄之灾。
“兄弟们,且战且退啊!杀一个,保本,多杀一个,赚了!”丁大郎一边吆喝着,一边回头望月引弓怒射。
箭矢飞奔处,一名追在最前头的野鸡族战士躲闪不及,仰面倒下,野鸡战士余众见状稍退,那些民壮这才有机会逃命。
眼见着丁大郎等人又要扬长而去,这十足是在戏弄他们,野鸡族战士带着羞辱嗷嗷叫着奋起直追。
丁大郎等人不得不仗着精湛的箭术且战且退,一攻一退之间,几名部下不幸中箭倒地。
“希望大军在前方有所准备,为我等血恨!”丁大郎撂下部下战死之痛,心中想道。
横山以南渭河以北的地形主要是高土高原,到处遍布着巍峨的山丘和深沟,明明对面相望,却因为那深深的沟壑阻挡而不得不绕个七八里路。这一地形因为没有太多开阔之地,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对决,凡是在沟里行军,必须防备被人前后截断,来个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