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开着吉普车,风风火火地赶到鱼板荡,阿亮正从车上下来。乔安把车停下,问道:“打完了?”“嗯。”“小涯呢?他有没有受伤?”乔安声音都在打颤,但她的问题是多余的,能与段小涯决战几个小时,这个高手一定非同寻常,段小涯不可能不受伤。她该担心的是,段小涯到底死没死?“小涯,是不是……”乔安紧紧盯着阿亮,不敢再问下去。阿亮忙道:“段先生是受伤了,但好像没有生命危险。”“那他的对手呢?死了吗?”“没有。”“那到底谁胜了?”“不知道。”“我去,你待在这儿半天,连谁胜谁负都不知道?”乔安心里想着是不是要炒了这家伙的鱿鱼。其实,这也不能怪阿亮。他从头到尾都不敢下车,而且当时天色已黑,他在车上根本看不清楚。他只知道,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段小涯背部被柳堆烟砍了一剑,柳堆烟腹部中了段小涯一刀,这是各自身上的大伤,至于小伤不计其数。阿亮判断输赢的方法,就是数一数各自身上的伤口,谁的少谁就赢了。但是段小涯与柳堆烟之间大境界的决斗,显然不能以这种浅薄的方法判断输赢,阿亮自然也看不明白他们的决斗。他更看不明白的是,他们两人现在正坐在小船上喝酒。“人呢?”乔安问道。此刻暮色四合,本来就是阴天,此刻雨虽已经停了,但天地之间的光线仍是昏暗无比,只有远处的渔家透着几点零星的灯光。乔安看见的只是茫茫的芦苇和荻花,范围只是眼前不足十米的地方。“他们在船上喝酒。”“他们?”乔安一愣,“还有谁?”“就是和段先生决斗的人。”乔安有些懵逼,迅速和阿亮上车,在阿亮的指点下,把车停在水泊边上,车灯照射之处,果然水面泊着一叶扁舟。船上,段小涯和柳堆烟各拿一瓶XO,段小涯谈笑风生,说着自己经历的逗比事情,开怀大笑,而柳堆烟一脸肃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段小涯有些尴尬:“兄弟,你给个反应好不好?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什么反应?”“你起码笑一下。”柳堆烟认真地道:“可我觉得并不好笑。”段小涯自尊大伤,这家伙一定不是地球人,他这么有幽默感,对方竟然不懂欣赏,让他情何以堪?“小涯!”乔安从车上跳下来,朝着小船喊道。段小涯回头望了一眼,笑道:“傻娘儿们,你怎么来了?”“你才傻娘儿们呢。”“显然,我的性别并不符合这个要求。”乔安结着车灯的光线看得分明,两人身上都已挂彩,却又若无其事,竟然还在喝酒,酒精加快血液循环,真不要命了吗?“快,给我把邓医生接过来。”乔安对阿亮道,“跟他说明一下段先生的伤势。”阿亮急忙去办,开车呼啸离开。乔安又朝段小涯喊道:“小涯,你受伤了,别喝酒了。”“要不要过来一起喝一杯?”段小涯觉得柳堆烟太没劲了,讲笑话都不笑,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他就有些寂寞了。乔安快要气晕了,这家伙真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要让他过来。”柳堆烟忽然说了一句。段小涯一愣:“为啥?”“我不喜欢女人。”“难道你……”段小涯顿时觉得自己节操难保,不会是第二个轩辕雄霸吧?柳堆烟见他误会,又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男人。”“难道你喜欢动物?”靠,这口味够重哇。“动物只是食物。”“那你喜欢什么?”段小涯怎么感觉这家伙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剑。”“嗯,我也挺喜欢贱的,人至贱则无敌嘛!”“至剑无敌?”柳堆烟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境界呢?段小涯打败了他,而且在他看来,段小涯已经领悟了“大象希形”“大音希声”的境界,那么“至剑”又是什么境界?怎么就可以做到无敌了呢?段小涯绝对想不到,自己开玩笑的一句话,竟会让柳堆烟如此深究,和他碰了碰酒瓶,问道:“你的剑道很高,你师父是谁?”“我师父是秋野子,在我十四岁那年,他死在我的剑下。”柳堆烟平静如水,似乎杀死师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反而在他看来还很正常。“你……”段小涯有些震惊,同时心头涌起波澜,“你杀了自己的师父?”“是,本门的规矩,只有打败自己的师父,才能正式出师,这从一开始就是宿命。可在我的人生中,家师是我最尊敬的人,他一生追寻剑道,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我能杀死他。我越早杀死他,他就越欣慰。”段小涯目瞪口呆,因为他根本搞不懂这种关系,他毕竟在尘世中混久了,欺师灭祖在他看来,那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在柳堆烟看来,完全不是欺师灭祖,他好像在完成他师父的心愿。这师父也够变态的,竟然希望自己徒弟把他杀死,简直莫名其妙。柳堆烟仰头灌了一口酒,叹道:“家师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他以自己的热血,为我祭剑。从此之后,我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可我很寂寞,直到今天遇见了你,你打败了我,也解脱了我。”段小涯无法理解柳堆烟的感受,毕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曾经历柳堆烟经历的一切,这家伙四岁开始练剑,十四岁开始杀人,他把剑当成杀人的工具,别人却把他当成杀人的工具。“说说你师父吧,你师父对你怎么样?”“我师父?”段小涯首先想到了小和尚,但他现在杜撰了一个无敌门,他的师父自然就该是子虚乌有的无敌真人了,“啊,我师父啊,他对我也就这样,平常除了练功之外,就是带我喝酒吃肉泡女人。”柳堆烟也是目瞪口呆,他以为无敌真人是个世外高人,竟然带着自己的徒弟喝酒吃肉泡女人,看起来有些为老不尊的意思。不过,他很快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所谓大隐隐于市,那些混入世俗之中的高人,才是真正的高人,远比出尘的高人高得多。因为这世间的学问,大部分都是来源于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