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民都知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吏部主事是肥缺,这个官位的行市你应该知道吧?”
“嗯,这个儿子知道,没有十万两银子拿不下。”
“这就是了,十万两银子拱手送到跟前,我怎么能收。”
“可是……唉。”
柳靖云知道说啥都白搭了,这个官职和自己从此成为平行线,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不过他并不是很难受,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虽然主事当不成了,但父亲重新复出,所带来的好处也是不少的,起码兵部那些家伙不敢敷衍自己了,就是凭本事自己也能弄个小官当当。
是夜,柳松坡披衣站在院中,京城不比西北乡下,灯火璀璨,映照着半天天空,雪依然在下,院子里的一株梅花正傲雪开放,梅花清幽,暗香浮动,但柳松坡的心思完全不在景致上面,自己即将复出,少不得是个丞相的职位,是一展所学为民请愿,还是循规蹈矩,做个太平宰相,他在考虑,在犹豫,自己老了,夫人身体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样起起落落,怕是经不起了折腾了。
厢房的灯还亮着,柳松坡忽然想起女儿还没吃饭,一阵心疼,赶忙亲自到厨下拿了两个包子,端到女儿门口,轻轻叩门。
柳迎儿的书桌上摆着梅干、杏脯、麻糖、牛肉干,桌子下面摆着红泥捏成的微型小火炉,木炭火上炖着一壶桂花酒,小丫头蹲在椅子上,嚼着牛肉干正抄书呢,听见有人叩门,赶紧把零食全扫到抽屉里,把小炉子往裏面踢了踢,拿起毛笔一本正经的说:“进来。”
柳松坡端着俩素包子进来,放到桌上爱怜的说:“饿了吧。”
“嗯,不饿,爹爹坐。”
柳松坡坐下,叹口气,道:“迎儿你想明白没有?”
柳迎儿眨眨眼睛道:“爹爹的意思……元世叔是一代枭雄?”
柳松坡点点头道:“不错,此人绝非池中物,他的意志和心机都非比常人,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便会一跃成龙,本来以为他的志向只在一方诸侯,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或许此人心中怀的是……”
柳松坡最终还是没说出“天下”二字,但柳迎儿已经心知肚明。
“虽然他是个枭雄,但注定不会成功,所以和这种危险人物务必要保持距离,不然到时候家破人亡都是轻的,诛灭九族都有可能,切记切记啊。”柳松坡道。
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柳松坡回去安歇了,书房中只留下柳迎儿托着腮帮子在天马行空的乱想。
在西北的那段日子,枯燥而无趣,唯一让柳迎儿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便是这位所谓的枭雄,元封在芦阳县的名气极大,堂堂的县衙快班捕头兼保正,又是远近闻名的十三太保瓢把子,黑白两道通吃,什么兰州李家,长安尉迟家,到了十三太保地头上,也只能乖乖服软,县衙地方不大,柳迎儿没事就跑出去玩,众口铄金,元封的大名早在小女孩心中扎了根。
后来一伙贼人偷袭县衙,生死存亡关头,元封出现了,将他们一家人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那惊险的一幕柳迎儿终生难忘,元封锐利的眼神也成为她脑海中不可磨灭的一个坐标。
元叔叔哪里是什么枭雄,分明就是英雄嘛,小女孩总是崇拜英雄的,十七岁的柳迎儿也不例外,她托着腮帮子开始天马行空的乱想,为什么爹爹说元封势必会失败捏?嗯,他手下没有合适的军师给他出谋划策,所以爹爹说他不会成功,那我能不能给他当军师呢?
遭了,桂花酒都凉了。
……
从柳松坡家回来之后,元封也开始注意收集邸报,邸报分为三种,宫门抄和明发上谕,臣僚奏折,以往需要到皇宫门口去抄,到通政司去领,现在方便了,只要花银子就能在报房买到,当然这个东西也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还需要有一定的官方身份。
元封是陕甘总督派驻京城的代表,当然有资格买,次日,大堆的邸报便堆在了元封的书房里,其中大部分都是过期的,他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就是想研究一下大周的政局。
三日后,新邸报出炉,元封拿到手以后简单看了一遍,心中巨震,那小丫头分析的太准了。
宫门抄上的内容是,三皇子张承太被封为安国郡王,无封地,在京师内建府。
上谕上写,擢柳松坡为内阁右相,加太子少保、弘义阁大学士衔。
太精确了,连封号和官位都是对的,这小丫头简直就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元封由衷的感慨,我就缺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