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雾反应迟缓地接了药片,塞进嘴里,孟祁然端起水杯,将温水喂到她嘴边。
等陈清雾吃了药,孟弗渊才终于又出声:“走。”
孟祁然将自己的车钥匙抛给了房车车主,请他天亮了安排个人帮忙把他的车开回去。
旋即将陈清雾连人带毯子打横抱了起来,人腾空的那瞬间他吃了一惊——清雾轻得有些不可思议。
孟祁然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快去快去,‘老婆’要紧!”
走在前方的孟弗渊,听见这称呼,身影稍稍一滞,几难察觉。
上车后没多久,孟弗渊接到了祁琳的电话。
“清雾怎么样啊?”
“已经吃了退烧药,具体还得观察。”
“你陈叔叔他们马上准备回家了,你直接把清雾送回去吧。”
“嗯。”
“祁然在吗,你叫他听电话。”
那声音是功放的。
孟祁然应声:“在呢。有什么批评您尽管说。”
“你也知道我要批评你。你是怎么照顾清雾的?”
孟祁然自知理亏,没辩驳什么。
谁知,靠着他肩膀的陈清雾出声了。
声音那般含糊,轻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阿姨……不关祁然的事,是我自己没注意保暖……”
她分明都烧得迷迷糊糊了,怎么还听得进电话的内容,怎么还有神志替他辩解。
孟祁然偏头看她,一时怔然。
车开到陈家时,陈清雾父母也刚刚到家。
车停稳后,陈妈妈廖书曼第一时间拉开后座车门,伸手去探陈清雾的额头,微微蹙眉,“这么烫。”
孟祁然很有些过意不去,“抱歉阿姨,是我照顾不周。”
“清雾一变天就容易发烧感冒,跟你没关系祁然。已经吃过药了吧?”
“吃过了。”
“那没事的,应该一会儿就退烧了。”
孟祁然下了车,仍旧将陈清雾打横抱了起来。
一气抱上二楼,走廊尽头,陈清雾的房间。
廖书曼打开开关,叫他将人放到床上去。
廖书曼将陈清雾身上的棉服扯了下来,展开绒被给她盖上,“时间也不早了,祁然你们先回家去吧,有我看着不要紧。”
孟祁然望着床上的人,并没有挪步,顿了一会儿才说:“阿姨,客厅沙发借我躺一会儿,雾雾烧退了我再回去。要是一直不退,我也好帮忙送她去医院。”
廖书曼很是欣慰孟祁然能有这份心,“那怎么能叫你睡沙发?客房前天刚收拾过的,你去客房休息吧。”
孟祁然常在陈家留宿,便没有多作客气,“我去跟我哥打声招呼。”
孟弗渊就站在楼下,没有上楼。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去,“安顿好了?”
孟祁然点头,“我不回去了,就在这儿待着等清雾退烧。”
孟弗渊神情很淡,“要是烧退了,给我发条消息。”
孟祁然当他是要回去给父母交代,应了下来。
孟弗渊走出大门,回到停车处。
没有立即上车,摸大衣口袋想点一支烟,想起用了多年的那支打火机,送给陈清雾了。
他就这样站在车边,仰头往二楼尽头的窗户看去。
窗户亮着灯,萤萤淡白的灯光,落雪的夜里显得温暖极了,却那么遥不可及。
车开出了小区大门,但没走多远,临停在五百米外的路边。
雪在方才回程的路上已经停了,目之所及一片茫茫的白,所有的声音尽皆消失,世界岑寂地如同只剩下他一人。
孟弗渊坐在车里,在绝对的寂静中,聆听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一声振动。
孟祁然发来的消息,告知他,清雾已经退烧了。
孟弗渊这才启动车子。
回去一路,不见任何行人和车辆。
空茫茫的像在梦中,又知道不是。
他从未在梦境中见过陈清雾。
次日清晨,孟家家长打来电话,一径为孟祁然的疏忽道歉。
陈妈妈廖书曼笑说:“真不要紧,再道歉就见外了。再说清雾是成年人,成年人自己对自己负责,哪还需要其他人照顾。
祁琳说:“话是这么说,但清雾终究是女孩,又是妹妹。”
“也不过就小了一周。”
“小一天不也是小——清雾已经烧退了吧?反没反复?”
“已经好了,这会儿正跟祁然一块儿喝粥呢。”
“祁然也真是,还跑你家去蹭一顿早饭。”
廖书曼笑:“那有什么的,清雾在你家叨扰的次数可比这多多了。”
接完电话,廖书曼回到餐厅。
“祁然今天什么安排啊?中午就在这儿吃中饭吧。”
孟祁然笑说:“您知道我从来不跟您讲客气,但今天实在没办法,有个朋友国外回来,中午定了给他接风洗尘。”
“那我就不留你了。”廖书曼笑说。
“我中午吃完饭,下午再过来看清雾。”
吃完早餐,又待了一会儿,孟祁然便准备走了,临走前跟陈清雾多啰嗦了两句,叫她在家注意保暖,多喝热水。
陈清雾笑了笑,重复他的话:“多喝热水。”
“我没敷衍你,是你这情况喝热水最有用。想不想吃什么,我下午过来给你带。”
“冰淇淋。”
“除了这个。”
“那没了。”
“……大小姐,你是在为难我。”孟祁然挑挑眉。
陈清雾上午回房间又睡了一觉,中午吃过饭,和廖书曼整理了一会儿年货,到下午三点钟,孟祁然过来了。
她们正在储物室里收拾东西,孟祁然直接走了进来,随手替廖书曼将一瓶备用的清洁剂,轻轻松松地放进了储物柜的最上层。
廖书曼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跟清雾出去玩吧,这儿也快收拾完了。”
“没事儿,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待这儿给您打打下手。”
廖书曼笑得合不拢嘴,“那我使唤起来可不会客气。”
“尽管使唤。”
廖书曼指一指台子上的东西,“祁然你个子高,这些都帮忙放进上排柜子里吧。”
“没问题。”
趁着这时候,廖书曼将台子上的脏抹布拿去厨房清洗。
看见廖书曼身影进了厨房门,孟祁然挨近陈清雾,神神秘秘地说:“外套口袋里,给你带的礼物。”
“什么?”
“你自己掏。”
陈清雾伸手,手指触到一片冰冷。掏出来,果真是一盒冰淇淋。
孟祁然看向门口,做出望风的姿态,“快吃,不然让阿姨看见我俩都要挨骂——说好了,只准尝一口,不然又得发烧。”
陈清雾露出笑容,“吃一口还不如不吃。”却一边说着一边去揭盖子。
她拿塑料小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的一瞬,孟祁然已伸手夺走了剩下的。
“喂……”
“说好了就一口。”
“一口和两口也没区别啊。”
“那谁知道。”孟祁然丝毫不为所动。
说话的时候,有脚步声从厨房那边传来了。
陈清雾飞速地将勺子塞进了孟祁然手中。
孟祁然轻笑一声,低声说:“没胆子。”
他张了一张英俊得极有侵略性的脸,凑近时更叫人目眩。这一声笑自她耳畔掠过,撩起三分的痒,她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脖子。
廖书曼一眼望见了孟祁然手里的冰淇淋。
孟祁然赶紧舀一口送进嘴里。
“祁然这么大人还爱吃冰淇淋啊?从哪儿变出来的?怎么刚刚没看见?”廖书曼笑说。
“放兜里的,差点忘了。”
“可不能给清雾吃啊。”
“那当然不会。”孟祁然乖顺得很。
陈清雾不禁莞尔。
好像,昨晚所有那些沉宛而微妙的失落,都已无从追究。
晚上孟家要设宴招待客人,孟祁然待到四点左右就回去了。
临近饭点时,有人来敲门。
廖书曼叫保姆去应门,片刻后保姆将人带了进来。
竟是孟弗渊。
孟弗渊仿佛刚刚应酬回来,黑色大衣里仍是一身合衬正装。
他手里提了一盒干鲍,向廖书曼平声解释道:“合作商送的,您知道我爸妈不爱吃海产,放家里也是浪费。您要是不嫌弃,拿来尝尝鲜。”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往陈清雾那儿看了一眼。
她穿着居家的衣服,肩上还披了一块白色羊绒披肩。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看来确实已无大碍。
廖书曼有些惊讶,因为孟弗渊一贯非常妥帖,饭点临时拜访,明显不符合他的平日作风。
她接过,笑说:“弗渊你有心了——我们正准备吃饭,正好坐下一起吃吧。”
“家里在请客,我下次再过来叨扰您。”
廖书曼说不妨事,有空随时过来。
孟弗渊点点头,准备告辞。
廖书曼打算将人送去门口,陈清雾说:“妈妈我去送,正好我跟渊哥哥有话要说。”
孟弗渊顿了顿,同陈家家长道别,转身朝门口走去。
身后,陈清雾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到了大门口,孟弗渊停住脚步,垂眸看着陈清雾。
陈清雾抬手,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那枚打火机,递给他。
她微笑说:“这个应该是渊哥哥你用惯的,我不好夺人所好。而且过几天回去坐飞机,过不了安检。”
孟弗渊声音平淡:“那就丢了。”
陈清雾愣了一下,拿着它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些年她跟孟弗渊相处很少,摸不透他的脾性。
单从孟弗渊的语气推断,明显像是她给人添了太多麻烦,招人讨厌了。
两人对向而立,气氛几分僵滞。
片刻,孟弗渊还是伸手,将打火机拿了回去。他不想看见她为难的样子,显然已有太多的事让她为难。
陈清雾像是松了一口,稍稍退后半步,又说:“昨晚谢谢你。”
“不必。我只是替祁然善后。”
“不,不是……”陈清雾声音略低了两分,目光看向他手里的打火机,“我是说这个。”
孟弗渊一顿。
他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索性抬腕,假装去看手表。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陈清雾赶紧替他打开了大门。
孟弗渊一手抄进长裤口袋里,迈出大门,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一句,“不用送了,回去吃饭吧。”
他迈下台阶,听见门扇在身后阖上,方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抄在口袋里的手,捏紧了那枚打火机。
四角在掌心里硌出细微痛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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