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2)

雾满西楼 银丝卷 1867 字 3个月前

花兮说,自己有很多心裏话,想讲给眼前的人听。可是,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便是一阵困意袭来,她也因此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些没讲出口的话,就这么飘进她的梦里,与她内心深处没想明白的那些东西交织在一起,编成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

梦里,她坐在桌子上晃着腿,看着少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砍柴。

“渴不渴?”她晃着的腿停了停。

燕绥之摇摇头:“不渴,方才你不是给我端了水吗?”

说话间,他像是长大了几岁,眉眼间的青涩全部褪去,对着她也不再那样害羞脸红、不敢说话。那样的燕绥之没有原来好玩了,偶尔她想调戏他,都觉得无从下手。

可花兮并没有不满意。

也许,她早就不只是为了好玩才留他在身边的了。

“说的也是。”花兮其实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了些什么,但顺着他这句话,她的脑子里又生出些画面,像是真的做过。

燕绥之朝她走来,花兮极其自然地挂在他的脖子上扒着。

而燕绥之也就这么托着她走出去,走到小院里的池塘边上,花兮低头,往水面看一眼,只那一眼便兴奋地跳了下来。

“哇!好多鱼!”她兴冲冲地伸手去捞,“好肥的鱼,我们是拿来炖汤还是红烧?”

身后的声音沙哑,却依然含着笑意:“你想怎么吃,便怎么吃。”

花兮一愣,也是这个时候,她从池中看见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中年人,眼角眉间有着深深纹路,穿着的却是她熟悉的蓝白色衣裳,他的袖口、衣领和腰封都是她在一个少年身上见惯的幽蓝色。

再仔细看去,那人的眉眼也依稀是熟悉的轮廓。

“小燕燕?”她迟疑地唤了一声。

身后的人应道:“嗯。”

花兮一惊,有些不敢置信似的使劲儿闭了闭眼睛。

却不想,再次睁开,她已经不在池塘前边了。

她跪在一小块青石板上,那石板前边,是一处碑冢。

碑冢上刻的是她熟悉的名字——燕绥之。

“这是怎么回事?”她怔怔回不过神,“这不是真的,骗子,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几个转眼而已,叫人反应不及。花兮握紧了拳头,她只觉得自己手指冰凉,却不及自己的心,在看见石碑的那一刻,已然冻结成冰。

她的声音微颤,带着几分怒气、几分震惊和满满的不可置信。是啊,不信,她当然不信。即便心知燕绥之的生命不如自己长久,可他怎么会就这么离开!

兴许是随着这一声响起,眼前的石碑炸裂成末,那碑后的土丘显露出来。

望着土丘,花兮愣了许久。

有风带起枯叶落在那土丘上,草儿一下子全部失了颜色,这一瞬间,花兮只觉得满眼的枯黄,看不到一点儿生命迹象。

在这没有颜色的天地之中,她忽然有些不喜自己这一身的绯红。

这身衣服让她觉得自己与这裏格格不入,也似乎不适合……不对,怎么不适合?这裏边又不是他,一定不是……

脑子又乱又慌,里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花兮呆了许久。好半晌才走上前去,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觉得那样远。此时的花兮似乎忘记了惊与怒,只是怔怔的,动作极慢。走着走着,她膝盖一软。

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直直倒在了土丘前边,伏了一会儿,她勉力伸出手,颤抖着手指,一下一下去刨土。

明明可以用灵力一下子把土除个干净,却偏要选择这种麻烦又累人的方法。也许是潜意识在拖延时间,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

也不知道刨了多久,花兮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手也酸痛,连带着,膝盖和腰背都硬得发疼。

她一边在这儿找,一边希望自己找不到东西,如果土里什么也没有,那么这便一定是个玩笑,虽然无聊又可恶,但这一次,她希望是自己被耍了。

被耍了总比真正发生了要好。

虽然以前,花兮总是动不动就调戏嫌弃燕绥之,但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离开。不,不是一点儿,是她半点儿都不想。

可她刚刚这么想着,那土里便露出了个衣角。

白色的衣角。

她顺着往上拂去,接着,见到了蓝色暗纹,再就是被泥土弄得有些脏的红绳。

花兮就此顿住。

她用满是泥土的手揉眼睛,揉得眼里一片干涩刺痛,可她宁愿这样痛着,以为自己是因为被泥土迷住而睁不开眼睛,以为自己是因为这样才会将眼前景象看错。

然而,再次睁开眼,身前是一个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老人。满头白发,一身白色、仅在衣摆处带着幽蓝暗纹的衣衫,和那被苍白衬得更加鲜红的发绳。

魔界没有苍老这么一说。

不论是几百几千年,还是如她这般活了近万岁,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会定住,而在那之后,不论再过多久,哪怕灵息散尽,直到死亡,他们都会是一般的模样。是以,她从未想过苍老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在燕绥之以前,她从没担心过,身边会有人老死。

可就算没有想过,没有考虑过,在看见这样的燕绥之的时候,她也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原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来。还有,就算你这样老,这样老,老到躺在了土丘里,老到只有这身衣服和原本相似……

我也不嫌弃你,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花兮鼻子一酸。

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鼻酸的感觉了。

“你不是说,不会离开的吗……”

“……是,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有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飘飘忽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这个声音很熟悉,只是被碾得模糊,叫人听不清也抓不住。

“骗子……”她带上哭腔,“根本……这句话根本就是在骗人……”

她觉得眼睛有些潮,连带着眼前的一切都被这份潮气糊住,糊得即便是近在眼前的人,她也看不清楚。

花兮一阵心慌,双手往前探着,想要摸到还躺在地上的人。

不论如何,她也要带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