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去买手机,不能用太差的,买贵的又肉痛,挑来拣去拿了支中档价位功能尚可的先用着。一路到家,手腕子仍火烧火燎的疼,忙拧开水龙头冲冷水,这才觉得好受些,腕上早起了一溜水泡,这会子才消了肿。她勉强洗漱了,找出烫伤膏敷上,用白棉纱布轻轻绕了两圈,熄灯,睡觉。
怎么也睡不着,不断有事儿像火车一样在脑海里轰隆穿行。苏沫轻轻叹口气,睁眼瞧见房门边的衣架暗影,衣架顶上搁着只帽子,中间搭了两三件衣物,模模糊糊里瞧着像个人一样,她把被沿儿拉高些,挡住眼。
她从小怕黑,这毛病在婚后倒是没了,身边躺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即使周遭再怎样黑影憧憧,也能酣然入睡。如今就有些难了,累的时候还能将就,脑袋一沾枕头便眯过去,偏巧今天上床早了些。
苏沫想着今天发生事,不知不觉意识模糊起来,睡到半夜开始梦魇,一时有人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念咒一样;一时又是父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忽而是清泉跑过来扯她头发;心念怔忪,又换做佟瑞安在旁边翻阅资料,一页一页划过去,清脆的,悦耳的,拨动着脑海里的细弦,哗啦啦作响。
苏沫知道是梦,极力想睁眼,却不能动弹,急出一身冷汗,仿佛只要稍微犹豫,整个人就会被逝去的时光吞噬,她拼命反抗,徒劳无功,只能使劲繃着身体,忽然手指微动,摸到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猛然就惊醒了。
夜里没睡好,苏沫一早上班,脸色憔悴,大夏天没法穿长袖,胳膊上仍是绕了一圈纱布,被人瞧见了,眼神里便多了点探究。
十点多,王亚男到了,吩咐几样工作就进了办公室,两人还像往常那样相处,对昨天的事绝口不提。苏沫埋头做事,不多时有人过来轻叩桌子。
王居安的助理对她笑笑,递上一卷文件:“王总让拿过来,”这话说完,年轻人略停了会儿,又将一只未拆封的手机盒子搁桌上。
苏沫瞄了一眼包装盒,又看了看跟前这人,那年轻人也瞧她一眼,仍是含糊地扯了个笑脸,有点欲露还掩的意思:“没别的事,苏助理慢忙。”
苏沫心裏微怔,想了想,笑着道了谢,又说:“你先放着,等企宣那边提交了纪念币样本,我一起拿进去给王董过目。”
年轻人诧异地抬头看她,忍了忍,没多问。
等人走了,苏沫稍稍拨开盒子边往里瞧,里头手机和各种配件一应俱全,是时下流行的机型,比她昨天买的那一款高档不少,心裏有些不舍,又看了眼,才把盒子搁进柜子,大锁一闩。
一上午相安无事,苏沫去食堂吃午饭,抬眼瞧见周远山打外头进来,她食欲不佳,原想去还掉餐盘,这会儿却坐着没动,慢慢扒了几口饭粒。不多久,周远山果然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他今天穿着浅色细条纹衬衣休闲长裤,行走带风,眉眼带笑,又新近理了发,比以往越发显得精神。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冷场的次数比以往频繁。苏沫夹了点菜搁碗里,没吃,问他:“最近难得见着你,在忙什么呢?”
周远山避而不答,笑道:“我最近可是常往这边跑,总能瞧见你,倒是你正眼也不看我,。”
苏沫知道他在避嫌,心裏也对他帮王居安办的那些事没多大兴趣:“你总说自己忙,但是气色比以前好,人逢喜事精神爽。”
周远山面前的碗碟已然见底,他拿纸巾抹嘴:“能有什么喜事,多发些钱还差不多,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老王是打算硬扛了,银行的事他碰了钉子,心裏不痛快,我们这些人全跟着受罪,就盼着中秋那点奖金了,听说你们要发什么纪念金币,记得到时候分我一块。”
苏沫笑:“中秋的时候正好二十周年庆,二十年的老员工发二十克的,十年的十克,你拿几克?”
周远山想想:“你们有两克的么?”苏沫听得笑起来,周远山也笑:“估计用牙嚼嚼就碎了,还真不够塞牙缝的。”正说着话,搁在桌上的手机响,周远山看了眼来电号码,冲她做了个先走的手势,起身就往外去了,他快步走到门口,这才接通电话。
苏沫远远瞧着,那人微低了头,手机贴在耳上,凝神细听,眉头舒展,脸部表情很温柔。她心裏有点异样,拿起手机翻出莫蔚清的号码,犹豫一小会儿,仍是拨出去,信号音传来,占线。苏沫慢慢收了手机,跟前的饭桌上堆满碗碟,那人赶着去接电话,餐盘也忘了还。
临下班,企宣那边把几份设计图样提交上来,苏沫又放在手头压了几天,直到王居安过来找他姑姑谈事情,苏沫才就着送茶水的时候把样稿和新手机一起拿进王亚男的办公室。
王亚男先瞧那几张样稿,不太满意,说是花样不够大气,公司名不醒目,字体也不漂亮,空白处太多云云,随口便提了一堆意见让苏沫反馈下去,她又问侄儿:“你看怎么样?”
王居安对这种事哪有心思,随口附和几句,又赞王亚男眼光独到,设计理念时尚前衞,好听的话说出口毫不费力,引得王亚男要笑不笑地瞟他一眼,而后看向桌上的手机盒问:“这是什么?”
这个当口,王居安也抬眼瞧着苏沫。
苏沫心裏正暗自叫苦,王亚男事无巨细要求完美,在工作上有较为强烈的个人喜好,小小的设计稿已按她的意思屡次修改,企划那边颇有微词,上传下达看似简单,实际麻烦,既要让上面的满意,又不能让下头的讨厌,影响以后工作的开展。
她见这两人都看着自己,忙收了心思,也不敢去瞧王居安,只照先前打好的腹稿答:“这是王总早前让人送过来的,王总想得很周到,如果做纪念币赶不及,发手机也是个补救方案,”她虚心请教,“王总,您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王居安盯着她把话说完,顿了会儿才点点头:“对,”他一点儿没掩饰脸上的轻浮神色,添了句,“你倒是长出息了。”
王亚男来回看了看他俩,才对侄儿说:“难得你在这些细节方面也下功夫,但是这个方案没什么纪念意义,没价值,”她转头看向苏沫,“你跟他们说,设计稿周末之前务必敲定。”
苏沫想了想:“明天周五,晚上您飞北京,下周不在公司,等样稿推翻从来,您可能没时间细瞧。”
王亚男立马道:“我又没说重做,就是把字改大点,能用多长时间?”
苏沫说:“知道了,我马上提醒他们把字体调大点,其他不必修改,”得到对方首肯,苏沫临出门,又问,“王工,要不这手机放尾牙会上当赠品行么?”
王亚男皱眉:“这种小事也拿来问,行政那边是做什么的?”
苏沫却说:“不是,如果当赠品数量又不够,就不知道王总那边能不能多赞助一些?总公司分公司一起这么多人,各部门平均下来,至少得几百台吧。”
王居安说:“几百台,你打算开店呢?”
王亚男笑起来:“小家子气,还在乎这点钱,你那个小公司不是有这方面的项目么?让你给你就给点吧,没的让人小瞧了。”
王居安笑一笑:“不是钱的问题,玩儿的事,能值几个钱?”他瞧一眼旁边那家伙,不紧不慢道,“您这样把人惯坏了不行,有些人就是仗着小聪明,给点颜色开染房,越发欠收拾。”
他出言轻薄,苏沫心裏更不自在,没敢多留,转身出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觉歇一口气。
她外表温柔为人和气,总经办这边总有女同事藉着的喝茶倒水的功夫找她聊天套近乎,女人爱倾述,说多错多祸从口出,何况现在这位子多少年轻人盯着,所以她从不参与那些八卦吐槽,若实在无法,只拿手头工作忙没时间委婉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