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兄弟两人的枪法气度,都与小温侯有些相似。
小温侯家传的戟法,本来并非天下绝学,但是小温侯出身将门,禁军将领大半都是父辈旧识,小温侯由此得以出入军营,经常与禁军中的各位教头切磋。那些教头,都是从军中精选出来的,名重一时的豹子头林冲,便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像禁军教头和小温侯这样的人,从无数次实战中练出来的本事,论招式也许不见得如何灵巧精妙,若论杀敌的威力,却不是惯于江湖争雄的寻常武林中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以这兄弟两人的枪法来看,只怕他们也是来自禁军,至少也与禁军关系密切,是以他们虽然在武林中绝无声名,论枪法的简捷犀利、枪枪致命,却似乎还超过了武林中各派枪法。
汴京八十万禁军,藏龙卧虎,像梁氏兄弟这种从禁军中历练出来的对手若是多了,姬瑶花还当真要悔不当初了。
她的衣裙已被刺破数处,面颊被枪头带起的劲风刮得隐隐灼痛。
梁氏兄弟出枪越来越快,留给她的回旋空间也越来狭小。
而听他们两人的呼吸,显然气劲悠长,这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还可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
军中悍将,向来都长于久战。看来这两兄弟也不例外。
姬瑶花眉尖紧蹙。
梁氏兄弟心中也不轻松。
直到现在,姬瑶花还没有亮出兵器,一味闪避。
惊风密雨一般的枪枝,始终无法真正击中姬瑶花飞燕一般灵敏的身形。
她仿佛可以永远这样飞下去一般。
而戌时已经快到了。
梁佑突然间加紧了攻势。
一连七枪刺出,逼得姬瑶花游走不定的轻灵步履稍稍一滞。
梁佐的双枪立刻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刺向她双肩。
姬瑶花双袖飞卷,缠住了梁佐刺来的双枪。
却已腾不出手来对付梁佑自身后刺来的一枝枪。
枪头劲风已经及衣。
姬瑶花蓦地向前连踏两步,穿入前方双枪之间,倒翻而起,双袖牢牢卷在梁佐的枪上,人已倒悬在空中,腰肢折转,双足在梁佐枪上一踏,一股阴柔绵劲之力沿着枪身蔓延向两端。
梁佐虎口震痛,枪枝一时把握不稳,被姬瑶花带得连人带枪迎向对面梁佑刺来的一枪。
三枝短枪交击,劲力激荡,兄弟两人被震得向后连退数步,姬瑶花双袖碎裂,如白蝴蝶一般片片纷飞,内着的月白亵衣和缠在右臂上的那道淡红细索都露了出来;但是她在翻飞出去之际,一指戳在踉跄后退的梁佐的左耳根后。
那是人体最薄弱的地方之一。
梁佐痛呼一声,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站稳。
方才姬瑶花用的若是刀剑而非指掌,这一击已足可致命。
沙漏时辰锺“当”地一声轻响,亥时已到。
大堂中静寂了片刻,姬瑶花一笑道:“这一局就作平手论,如何?”
梁佐面色铁青,好一会才答道:“姬姑娘手下留情,我兄弟却不能厚颜再留下来。”
他转向手下家丁喝道:“收拾行李,和店家结帐,我们立刻就走!”
梁佑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城门早已关闭,大哥想必不愿意惊动县太爷来开门吧?”
说着他看了姬瑶花一眼:“姬姑娘,这大半年来,来找你的人很多吧?好像除了凤姑娘,其他人都是有来无回。不知姬姑娘能否告知一二?”
姬瑶花眉尖轻挑,微笑道:“两位是担心,我会在暗中设下陷阱扣住两位,就像扣住前头那些人一样?”
不待梁佑回答,她话锋一转:“这一局我愿作平手。接下来我还会在这客栈中住上三天,两位如有雅兴,瑶花随时候教。”
她转向刚刚从长柜底下钻出来的店伙:“领我去客房吧。唉,这么打一场下来,可真是累人。”
她轻拢长裙,随着店伙计缓步上楼。
破碎的双袖轻轻飘动着,放在别的女子身上,自是不无尴尬,但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狼狈。右臂上的淡红细索,在摇曳的灯光中隐隐闪耀着变幻不定的莹光,就如她的眼神一般难以捉摸。
留下梁氏兄弟在大堂内面面相觑,不知道明天该是走是留;若是留下来,又该如何面对姬瑶花。
还有,前头找来却有来无回的那些人,真的都让姬瑶花扣起来了,还是别有内情?
他们开始明白小温侯当初为什么会栽在姬瑶花手里了。
这个女子的行事,当真是令人无法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