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云如何不知?神女石像,又被峡江乡民称为“望夫石”,相传是一个苦望夫君不归的女子所化。只是她觉得这个传闻太过捕风捉影,所以一直都视为笑谈罢了。但是听太日升的口气,似乎绝不认为这只是一个无根无据的传说。
伏日升道:“当真说起来,论家世、人品、性情、才干,姬瑶光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不希望有小温侯这么一个姐夫。可为什么他一直坚决反对、一直想方设法地阻挠他姐姐和小温侯的接近?为的也就是这个缘故。情到深处,任性逍遥的神女,便会变成无怨无悔的望夫石!唉,有几个女子,当真能够做到识尽看破人间情滋味?当然了,苏师妹也许是一个例外。”
他不能不注意到,苏朝云的眼神,冷静得如波澜不惊的湖面。也许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眼神,苏朝云才能够置生死于度外,在惊涛骇浪的峡江之上,凌空飞舞,阻拦小温侯一行的船只。
苏朝云没有说话。侍奉神灵的巫女,原不许有人间情爱。她爱恋的只能是虚空中的神灵。朝云峰的心法,由此而致力于培养一颗冷静出尘的心,好在浊世之中保全洁净如青莲的巫女。有朝一日,不能再以这样一颗心俯瞰人世、淡视风云,也就是巫女退任、泯然于众生之时。
但是在楚阳台上,姬瑶花对她说:“神灵若有知,只怕宁受愚夫村妇全心全意的一枝香,也不受你这冷冰冰的一支舞。”
想到季延年那浓情如酒的舞姿和眼神,苏朝云心中蓦地掠过一阵不安。
伏日升轻叹道:“我最初是想大家联手制服姬瑶花,可惜都未能成功。不过,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苏师妹,你那一曲《蜀草碧》,固然可以乱了方攀龙的心,却还不足以乱姬瑶花的心。现在苏师妹可否明白,我为什么要劝你放姬瑶花入京?”
苏朝云迅即摄定了心神:“自然明白。与其我们冒险出手,不如让小温侯出手来困住姬瑶花。”
不但困住她的人,也将困住她的心。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伏日升站起身来:“苏师妹,既然话已说明,你是否要与我同船回巫山县?”
苏朝云微笑:“那就多谢伏师兄了。”
在小船之上,苏朝云轻拨琵琶,弹了一曲《归去来》,和着伏日升的箫声,远远地传入两岸山峰。
北岸山峰上蓦地传来于观鹤的长啸与鹤唳。
苏朝云微微一笑:“于师兄似乎非常生气呢。但愿他能够暂且忍耐一时,不要急于去找姬瑶光。”
伏日升也微笑着,一边在心中忖度着苏朝云脸上的笑容,终于明白舞台之下的苏朝云,为什么不能像舞台之上的苏朝云那样,让他生出如赏名花、熏然欲醉的感觉。
因为苏朝云微笑的时候,波光盈盈的一双眼睛,其实是没有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