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锋一转:“伏师兄可知道王惟一是怎么死的?”
伏日升还当真不知道,只想当然地答道:“人皆有一死,这又有何可怪之处?”
姬瑶花微笑道:“历代名医,若无意外之祸,每多长寿之人。譬如唐时孙思邈,寿至一百零三岁,无疾而终,世人传言是羽化而去。但是我和瑶光遍查典籍,发现松峦峰的历代人间药王,竟十有八九是盛年而逝!”
伏日升心神剧震。
姬瑶花又道:“远的不说,就拿王惟一来说吧。太医院对他的死因讳莫如深,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个端倪来。”
这一下即使是听得糊里糊涂的甘净儿也大感兴趣,睁大了眼,屏息静气等着她说下去。
姬瑶花道:“王惟一认为,人体穴道经络,变化无穷,功效也是无穷,他一心要穷尽其中精要,却苦于在病人身上下针,终如隔靴搔庠,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于是下定决心,在自己身上试针,甚至于一些上古以来无人敢碰的死穴,也要放手一试。给他下针的,便是他的弟子、罗师兄的师父。王惟一最终是死在自己的弟子手中,正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弟子终生不敢言医,只传了一个徒弟来接承松峦峰的香火。”
伏日升与甘净儿都听得怔在那儿。
他们明白姬瑶花这番话可绝不是无稽之谈。
姬瑶花望向长街尽头隐约可见的药王庙的大殿:“罗师兄与他太师祖不同,最擅长的是炼丹。每一炉丹药炼成,罗师兄必定要亲自尝药,不如此则不能尽知其中变化。自他入松峦峰之门以来,这尝药可也尝了二三十年了吧。药之功用,原本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放在本无此病的罗师兄身上,只怕反而变成了损不足而补有余。二三十年下来,这药毒日积月累,便是神农再世,可也救不了他了。阎罗王制的药膳那么难吃,只怕就因为他的舌头已经死了,所以才食不知味。”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笑:“更何况神农氏本人也是中毒而死。”
甘净儿“咦”了一声:“奇怪了,天帝不是赐给神农一条能辨毒物的神鞭吗?怎么世人还传说神农氏是中毒而死?难道是因为那毒物连天帝的神鞭也辨认不出?”
姬瑶花轻叹道:“是药三分毒。倘若将有毒之物尽皆抿弃在外,这世上可就差不多没有药了。再说了,药王不亲身试药,还能算药王么?净儿师妹,你现在可否明白我的话?罗师兄他连自己的这道生死关都勘不破,又怎么能断定起云峰凭借毒物练成的驻颜之术是你练不成的!”
联想到阎罗王那张比他本来年纪苍老得多的脸孔,甘净儿意动神摇,踌躇不决地看看姬瑶花,又看看伏日升。
姬瑶花继续说道:“我言尽于此,希望净儿师妹你好好想一想。今晚我就不去见韩师姐了,免得净儿师妹你为难。我先走一步,两位请自便——”
缚仙索飞起,缠向她身后的一幢小楼,带着她的身形飘然飞向楼顶。
甘净儿没有出手阻拦。
伏日升目送她离去,长长叹息了一声。
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