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的震动慢慢停止了。舱门打开,舷梯放下,在蓝海和克豹面前,随即就出现了一条健硕身影。他头顶童山濯濯,连半根头发也没有。在他额头眉心正中心处,竖立着道细长缝隙。除去身上的披风之外,打扮堪称朴素。顾盼之间,双眼目光灼灼逼人,就仿佛连别人隐藏于灵魂最深处的秘密,也能彻底看得清清楚楚。再仔细端详,更可以发现其瞳孔之内蕴涵有无比深邃的宇宙穹苍,隐晦地彰显出了他所拥有的无限智慧。向来以狂妄自负而见称的克豹,乍见对方身影,嘴角间却自然而然地,便流露出丝丝温暖笑意。他不假思索便大步上前迎接,扬声叫道:“三师兄,你来了。”
大地十大武神之一,【三眼族】的族主三眼武神微笑着拾阶而下,张开双臂,和这位世上唯一能够给予自己亲人感觉的四师弟用力拥抱了好几秒钟。这才松手分开。抬头望向蓝海,打招呼道:“不好意思,蓝海武神。有点突发性的杂务,所以耽搁了几天。怎么样,在皇城这裏待得还习惯吧?”
“不错,皇城是个好地方。”蓝海也微笑着点点头,道:“但是东瀛也不差的。地方虽然小一点,但是可供赏玩的风景却不少。下次有机会,三眼武神和克豹你们两位,不妨也来扶桑作一次客人吧。”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不过蓝海武神……”三眼武神目光闪动,笑道:“看起来,你和四师弟这几天相处得不错嘛。话说回来,大家也认识这么久了,何必还如此客气?正好,接下来寻找终极祖师墓穴这件大事,是需要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去干的。不如蓝海武神以后便直接叫我天空吧。这样我听得亲切些,大家合作起来也更加方便啊。”
“那么天空,你也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蓝海’吧。”蓝海没有矫情推辞。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也感觉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而就在此时,克豹咳嗽一声,道:“三师兄。这个……哪个……呃……其实……我有些话想讲的。不过又不知道该不该讲。你说怎么办呢?”
三眼武神和克豹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个师弟的性格可谓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听他口气迟疑,早知道有问题了。不过他也没当怎么一回大事。微笑道:“吞吞吐吐,你还是男人大丈夫来的吗?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吧。从小到大,只要是你求我的事,三师兄又有哪回不肯答应了?”
“哈哈,始终还是三师兄最体贴我。”克豹咧开嘴巴,回头大声叫道:“萝拉,出来吧。三师兄答应让你跟我们一起去了。”喊声当中,一位金发少女从停靠在不远外的轿车中走出,带着三分忐忑和三分拘谨,小步走过来向三眼武神微微欠身,鞠躬柔声道:“见过三眼武神。小女子名叫萝拉。虽然这次实在冒昧了,不过,还请三眼武神可以原谅。”克豹则肆无忌惮地介绍道:“三师兄,我看上萝拉了。除了她,皇城族王夫人这个位置便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可以坐得上去。所以……这次带上她一起去,没关系吧?”
萝拉出现在视野之中的瞬间,三眼武神双眸骤然为之急遽收缩。紧接着,他眉心正中处的缝隙猛地自动开启,赫然显露出一只精光湛湛的眼珠。是“天眼”!传说当中,它可以穿透命运迷雾,直接窥见过去未来。所以,拥有天眼的强者便能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然而,要推动天眼,却非常耗费力量。所以即使拥有这几百年也难得一见的异能,三眼武神平时也将它隐藏起来,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否则绝不轻用。
重大事情?究竟是什么重大事情了?蓝海、克豹、萝拉,还有现场的其他所有人,霎时间全部都感觉到无比愕然。而实际上,甚至连三眼武神自己,也未必能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某种程度上,“天眼”就决不止是三眼武神身体上的一样器官这么简单。它更像是拥有本身意识的生物,仅仅是依附三眼武神而存在罢了。所以在很多时候,即使没有得到主人的指示与命令也好,只要“天眼”自己有所感觉,它都会立刻自行发动。去捕捉瞑瞑中那一丝不可预测的玄机。而这一切所作所为,其根本目的,就是尽最大可能去保保护三眼武神的生命,同时更保证“天眼”自身的安全不受威胁。
满怀戒慎,“天眼”透射出闪闪精光,缓缓向萝拉扫过去。它“看”的并不是萝拉本人。透过皮肤肌肉,深入内在,与其灵魂相互接触。然后再通过灵魂这个基点,去捕捉萝拉的过去。顷刻之间,关于这名金发少女过去的一切回忆,全部都被收集汇总,然后就像本精装笔记那样,彻底打开来放在三眼武神面前,任凭他进行查阅。
这是灵魂与灵魂的直接交流,所以纵使有万语千言,情况再怎么错综复杂,现实中仅仅一瞬间,三眼武神已经对萝拉的来历和身世,还有她意图参加前往寻找终极神功的目的,全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紧接着,“天眼”的目光更沿着命运丝线出发,去窥探那无限未来和无限的可能性。
命运,就由世间所有的“因”和“缘”所相互组合而成。一名生命个体,他的命运并非孤立,而是和身边所有其他人的命运相互纠缠着,形成了互动关系。在某个时段某个场合遇见了什么人,说或不说什么话,做或不作任何举动,都会对未来造成一定程度的改变。
萝拉本身虽然无害,但是“天眼”之所以自行发动,其原因正是因为三眼武神本人的命运,如今不但已经和萝拉扯上了关系,更在一定程度上受其左右而被改变。那种影响可能是直接,更可能是间接。结果可能好,同时也可能坏。但无论如何,双方已经纠缠不休,不可能再被分开而独善其身。
只在呼吸之间,无数条道路和无数个未来,已经在“天眼”面前一一展开。在那无限条道路当中,就有三眼武神自己因为受到萝拉牵累而失去性命的可能性,亦有三眼武神本身安然无恙,却由此失去了某些比性命更重要之事物的可能性。可是若想认真深究追查下去,却又能发现这些道路都并不完整,基本上,全部也只属于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而已。
类似的窥探,在三眼武神来讲并不是第一次。以往的话,他大致上都会尽量控制自己,竭力做到适可而止。因为过度探究未来,其实同样也是改变未来的一种因素。探究得越详细,很可能到最后事实的演变就会越加南辕北辙。但是,这一次不同。在“天眼”指引下,三眼武神已经看见了一个无比凄惨的未来。
人间地狱!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将三眼武神所看见的未来,作出最准确的形容和概括。熊熊烈火之下,整座城市全被彻底破坏成废墟。被各式各样的敌人,使用着各种残忍得教人发指的手段,将生活在城里的子民们残杀屠戮殆尽。数以百万计的人口几乎无一幸免。三眼武神自己孤身浴血奋战,身边地下,几乎全是【三眼族】精锐战士们的尸体。一切一切,看起来也只教人深感无力,陷身于最黑暗的绝望当中?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而这一切却又和萝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竟然会导致这幕惨剧的发生了?太严重,太多疑问,太多可能性。一切一切,都迫使三眼武神不能控制地竭力追查下去。可是,未来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要将所有这些可能性全部纳入计算范围之内而无一遗漏,哪怕对于真正无所不能的神而言,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三眼武神只是区区的一介凡人?
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三眼武神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作这种探索与计算。而失去力量支持的“天眼”,便正似无源之水。那湛湛精光不甘心地最后闪烁了几下,随即便完全黯淡下来。“天眼”自动闭合,退回至三眼武神身体深处,蛰伏起来休养生息。三眼武神雄躯立刻为之剧震,因为沉溺在那无数似幻似真的影像片段之中而略显迷蒙的眼眸,也随之重新恢复了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