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血丝的眼睛茫然的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周,那巫公倒塌的石屋废墟上被立起了一根石柱,石柱的顶部,那龇牙咧嘴显得无比狰狞的头颅,分明就属于巫公的。东夷人用他们最污辱性的手段,宣告了一个村落的彻底灭亡。
而石屋的后面,那一大片平地上,更是竖起了一根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古怪物事。一根高达十几丈的木桩,所有村子里的妇孺都被钉在了那木桩上。每个人都是被横七竖八的十几支长箭生生的钉在那木桩上的,如此密集的长箭,以致于尸身都腐烂了大部分,却依然在木桩上没有掉落下来。所有的妇孺无一幸免,屠杀令之下,向来是牲畜都不留下。
夏侯眼前一阵的幻影闪动。
刚刚出世时,那群抱着自己哈哈大笑的篪虎族人。那拎着自己的小鸡鸡好奇的逗弄的巫公等人。
刚刚长大一点时,强行给自己肚子里灌进一大碗烈酒的篪虎貅,以及坐在旁边默默的给自己嘴裏填上一块粟饼的阿姆。
再大一点,有力气自己走路了,就逼着自己舞刀弄剑的篪虎貅,以及抓起自己狠狠的抽打一阵屁股,要他赶快回家吃饭的阿姆。
三四岁的时候,按着自己的脑袋,逼迫自己吃下碗里那小山一样兽肉的篪虎貅,以及微笑着劝自己多吃粟饼的阿姆。
村里所有的人的影像,一幕幕的在夏侯眼前飞速闪过。最后他还看到了,自己那蹒跚学步的弟弟妹妹。
而所有的人,如今都变成了尸体,冰冷的倒在地上,并且已经腐烂得看不出脸来。
黎巫看着夏侯那呆滞的血色双眸,也不见她掐诀引印,只是嘴裏轻轻的喝了一声:“引灵,现。”
一道蒙胧的青光突然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那青光中一阵人影晃动,紧接着就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清晰的画面在身边活动了起来,可以看到正好是篪虎貅率领一批族人,手持大剑砍刀,在石屋外和来袭的敌人拼命的场景。满天的箭矢如雨落下,篪虎貅身边的族人一个个的倒在了地上,只有篪虎貅浑身闪动着一层极其黯淡的光芒,在满天箭矢下灵活的躲闪着。
一个个东夷人射光了随身的弓箭,拔出了手上的短刀朝篪虎貅扑了上来。篪虎貅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发出了可怕的笑容,脸上胡须一阵抖动,以命搏命,用身体硬挡住了那些东夷人的短刀,自己的大剑也重重的从敌人身上滑过。满天都是残肢断臂横飞,篪虎貅瞬息间的功夫,已经杀死杀伤了十几名东夷族人。
夏侯呆呆的看着那青光中奋力拼杀的篪虎貅,两行纯粹的鲜血从眼角慢慢的滑落了下来。
光影内,突然有一名身材高大头上插着三支金色羽毛的东夷箭手闪了出来,他看着浑身是血的篪虎貅,随手抽出弓箭,笔直一箭朝篪虎貅当心射去。那等同三鼎大巫身份的三羽箭手射出的长箭,似乎不受任何阻碍的,震碎了篪虎貅手上的大剑,在他胸口上穿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篪虎貅浑身一震,慢慢的倒向地面,就在他倒下的同时,数十支长箭猛然袭来,把他射成了刺猬一般。
一层血光在夏侯身上流动,夏侯疯狂掠夺过来的超过他身体承受极限的元气,几乎都要让他身体崩溃了。
黎巫眼看得夏侯的情况不甚对劲,就要出手打晕他去。夏侯却突然微微一笑,慢慢的把篪虎貅的尸身放在了地上,眼里已经是一阵的清明。前世受到的严酷训练,让夏侯强行压制住了心头的暴虐怒焰,虽然已然是怒火冲天、悲意若海,但是起码在外表看起来,夏侯已经是清醒了过来,不复刚才浑浑噩噩的模样。
眼里的血丝飞速褪去,夏侯体内土性元力急速修补上了炸裂的眼角,嘴裏又吐出了几块血块来。
喘息了几声,夏侯脸上露出了让刑天大风他们不寒而栗的温和笑容,犹如寻常一样淡淡的问道:“这东夷人很有钱么?射出去的弓箭,他们也不收回?”
刑天玄蛭小心的看着夏侯,谨慎的思考了一阵措辞后才回答他:“这是东夷人在立威,下了屠杀号令后,东夷人的箭矢是从来不收回的。他们,唯恐别人不知是他们干的。”
夏侯闻言点点头,温和的说道:“原来如此,立威?嗯,这蛮荒,可属大夏管辖?”
刑天大风摇摇头:“南方蛮荒,虽然各族受我大夏巫教遥控,却不是我大夏领土。”
低头沉吟了一阵,夏侯低沉的问刑天大风:“若,我要向刑天大兄借一支军队,灭了东夷人,可有指望?”
刑天大风苦笑:“灭东夷?难。若只是灭东夷的几个部落,易事尔。若我等兄弟能在族内掌权,自能分派一军,替篪虎兄弟报此仇怨。”
对着刑天兄弟几个展颜一笑,夏侯深深、深深、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请一起来的兄弟们帮我把族人的尸体都埋了吧。刑天大兄,还请你派几个人去四周探访一下,看看我篪虎族其他的几个部落,是不是也被灭了。夷狼族人?好,很好。东夷人,更好。”
转身走向了黎巫,满脸笑容的夏侯,却把黎巫吓得退后了几步,惊问道:“你找我作甚?我可无能替你复雠的。”
夏侯脸上的笑容更加古怪了,那淡淡的笑容下掩藏着浓浓的煞气,就好似一层玻璃后那无数恶魔一样。黎巫何曾见过这样可怕的表情?虽然明知自己举手之间能把数万个夏侯化为飞灰,她依然本能的朝后退了又退,不敢靠近现在的夏侯。
朝黎巫躬身一礼,夏侯阴沉的说道:“不报此仇,我篪虎暴龙何以为人?这篪虎的姓氏,却是用不得了。故我想以大夏的形式为姓,不知旒歆你认为可否?”
黎巫眨巴了一下眼睛,鼻子耸了一下,又飘上前了几步。“你想以大夏的名号为姓?作甚问我?”
夏侯微笑:“原来没有规矩,如此就好。”
黎巫茫然的看着夏侯,大夏的大王可没有定规据说不允许用夏为姓氏,上古巫族,对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不甚注意。黎巫却是不理解,夏侯唯恐自己改姓夏了,犯了前世所谓的避讳之类的罪过,白白给人找上门来。
不过,黎巫还是不明白,夏侯为什么要改姓,难道就是因为仇怨未报,所以耻于使用自身的名号么?
古怪的笑了几声,夏侯仰天淡淡的说道:“如此,以我父、母、族人,以及我族祖宗先灵之名起誓,我篪虎暴龙,如今改名夏――颉,若不报此血海深仇,我夏颉誓不为人。”
黎巫皱了一下眉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颉’这个名字,却是上古造字的仓颉所用,对于上古之民来说,这个名字拥有一种智慧、神圣的味道在裏面。她看夏侯,怎么看也就是一个肌肉充足脑浆缺少的蛮人,怎么能使用这个字呢?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黎巫却也不好对夏侯有任何责怪之言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夏颉。”夏侯的语气很温和,但是那语调中坚定雄厚的力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夏颉存在的唯一目的,无非复雠二字。”
“东夷人也好,夷狼部也罢,我誓必尽全力灭之。”
三日后,派出去寻访其他篪虎族部落的黑厣军士回报,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篪虎族人村落尽数被屠杀、焚毁,若没有意外,夏侯将是这片山林里,最后的一个篪虎族人了。
闻得这个消息,夏侯脸色却是纹丝不变,伺候着突然安静了不少的黎巫,顺利的抓到了那根可以满山林乱跑的巫魂草之后,一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山林。
一名身穿漆黑色长袍,头脸都被遮盖住的大巫突然随着一阵旋风,出现在村落里。
“可惜,可惜,可怜,可怜!却不知这部落,就是那娃娃的老家。唔,莫非天神已经有了定数,那娃娃得了射日诀,就是为了日后对付东夷族人的么?天命,天命!哼。”
这巫低声叹息了一阵,摇摇头,随手把夏侯他们制作的粗陋的木桩墓碑又往地下紧了几寸,摇摇头,就要离开。
蓦然他猛的朝村外树林猛的一挥手,大喝道:“好大胆子,还敢来此?”
‘嗡’的一声闷响,里许方圆的一片密林突然化为齑粉,凭空下陷了三丈多高,露出了孤零零的两条急促出手防御的人影来。看那两人的模样,正是通天道人派去暗地里保护夏侯,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夏颉的多宝、金光二人。
那巫一声厉啸,低沉的喝道:“东夷人?还敢来此送死,本尊成全尔等。”
大手一掌,迎着虚空一按,大半个天空突然黯淡下来,一支黑漆漆的缠绕着无数电火雷光,直径超过两里的巨大手掌,就猛的朝着多宝和金光当头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