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凉州甘州这样的西域城池一比,树敦城相形见拙,再加上如今乃是军管,除了少数地方仍然住着一些吐谷浑贵族之外,放眼四处全都是巡逻的士卒,顿时显得更冷清了。两个城门更是把守森严,全都凭关文进入,可以说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
正因为如此,看到桑吉达布肩膀上尚有血迹,手臂上也缠着不少纱布,程伯虎和薛丁山两张脸都是死沉死沉的。而裴炎和姚元之则是指挥着军中仵作验看那具据称被当场格杀的凶手尸体,却因为面目被破坏而难以辨明身份。而那三个受伤护衞的伤口一露出来,其血肉模糊的惨状则是让人不寒而栗。
“裴大人,姚大人,若不是我这几个护衞忠心勇猛,只怕就会让凶手得了手去!”桑吉达布的语气硬梆梆的,同时还带着几许敌意,“我乃是大相的使臣,也是赞普的使臣,你们把我们撂在一边,却和没庐氏暗地接触,这又是何道理?没庐氏身为吐蕃臣子,暗中却多有图谋不轨,想必大唐号称礼义之邦,不会连君臣都不明白吧?”
在这次来西北之前,裴炎姚元之都没有从事过外交活动,此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裴炎微微皱起了眉头,姚元之年轻气盛,却不肯吃这种哑巴亏,当下就冷笑了一声。
“噶尔钦陵是否够格继任大相,这在你们吐蕃国中还有待公论,至于我大唐……在钦陵派属下假扮逆党,纵火伤人的事情没有交待清楚之前,这大相之位不过是他自己封的!”既然要打嘴仗,姚元之那话锋更是越来越犀利,“雍王殿下的爵位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不像某人只是自称的。你既然说是赞普的使臣,口说无凭,麻烦拿出凭证来,还是说要让我大唐正式行文向吐蕃赞普质询?”
从出现刺客一下子引申到使臣资格问题,别说桑吉达布为之一愣,就是其他随员也呆了。而看到自己的年轻同僚如此能说,裴炎干脆省却了口舌功夫,一通冠冕堂皇的总结话之后,就拉着姚元之走路。这时候,程伯虎薛丁山方才回过神,对视一眼便指挥着护衞跟了上去。
经此一事,这座小宅院周围的驻军足足达到了三百人。
“小姚,你可真是能耐!”
听程伯虎一字不漏转述了姚元之的抢白,李贤不禁哈哈大笑,对姚元之竖起大拇指晃了晃。笑过之后,他又详细询问了其中细节,听说那尸体已经运回来了,同时又确定桑吉达布一行人并没有少人,他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了起来。
在脑海中筛了一遍,他一抬眼看见独孤卿云从门口进来,便开口问道:“独孤将军,格嘉木夏那里是否少过人?”
得到了否定的答覆后,在场的众人都迷惑了起来——这分明是死了一个人,但两边都是一个人不少,那尸体难道是从天而降的?当初那一百精兵担任警戒,已经可以说是把那宅院围得水泄不通,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潜入的?而刚来的独孤卿云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见没人搭理自己,索性就出去找契苾何力了。
面对询问,契苾何力眼睛都不抬一下,直接甩出了一句话:“想不通就别想,反正雍王殿下那里自然有爱动脑子的人,你若是有功夫,还不如在防戍问题上好好动动脑筋,顺便操练一下那些吐谷浑的士兵。”
操练人家的士兵?难道要把他们操练到骁勇善战之后,再和大唐打仗么!
想归这么想,独孤卿云还是无可奈何地前去开展自己的工作——好在只有五百人,操练好了也是送给诺曷钵的护衞,要是再多他才不干!
打了胜仗,又恩威并施使用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李贤很是收服了几个死心塌地的吐谷浑贵族。虽说都是小角色,但小角色也有小角色的好处,就比如说认尸体,这事情自然请不动那些自视甚高的大贵族。
“这个人似乎看着有些眼熟……”
某个小贵族在赤身的尸体面前兜兜转转老半天,终于迸出了一句话。与此同时,旁边两个也附和着点了点头,随即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等在旁边的李贤很是不耐烦,冷不丁叱喝道:“三位究竟看出名堂没有,我正等着呢!”
他这大嗓门一催,那边正犹豫的三个人顿时尴尬地散了开来,其中两个愣是把另一个推了上来。而那位面色赤红的小贵族前行几步,两只手绞在一起搓动了两下,这才陪笑道:“殿下,我们虽然认识的人多,可这种事情也没法马上断定。只是这脖子上的一道疤痕有些眼熟,倒像是闼卢王子身边的一个护衞,似乎叫莫迦……”
“只是有些像,未必做得准……”
“对对,闼卢王子压根不认识那个吐蕃使臣,怎么会做这种事?”
李贤见另两人画蛇添足似的使劲辩白,不禁翻了个白眼,命门外的兵士将他们带出去,亦不忘交待不许透露半个字。这人一走,他便立刻吩咐人备马,带着几十个亲兵气势汹汹地直扑苏度和闼卢的临时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