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子民并不完全信奉佛祖,但那里的庙宇富丽堂皇让人惊叹。你可以看到无数身穿精美丝绸的达官贵人在街头徜徉,你可以看到身穿粗布衣衫的平民昂着头对贵族说话,你可以看到那壮观的皇宫前,百姓们熟视无睹地走过。支配这个庞大帝国的是李氏家族,但在已经退位的前任皇帝和现任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却是前任皇后和现任皇帝的弟弟。
那是一对站在众人之上的母子,拥有最显赫的地位和最强大的默契。
李贤并不知道,没有达成目的就踏上归途的赤玛伦在离开洛阳城的前夕,在羊皮纸上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他更不知道,即使在自己已经努力提高警惕的情况下,依旧有人在暗地里蠢蠢欲动,研究着某些事情的可能性。
人都是有野心的,这是被无数人奉为金科玉律的真理。正好比某些人失去了权力之后,就变得无比衰老颓废一样,更多的人则是在失去权力之后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如何把权力夺回来。他们平日用最完美的伪装把自己藏在阴影中,但始终睁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关注着周遭的一切,计算着某些事情可能带给自己的机会。
而这样的老鼠,并非仅仅存在于洛阳的臭水沟中。虽然是阴谋,谋划的地方却往往是在那些深宅大院的华丽书房中,出自花园中看似吟诗作赋的文人集会中,出自酒宴上的高谈阔论中。只要是志同道合之辈,在隐忍了这么多年之后,都已经等不下去了。
“干吧,要是再等下去,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看还是谨慎一点好,要知道……他们可是至今还是在软禁之中。”
“怕什么,当初太宗皇帝登上皇位之前,还不是危若累卵,可最后还不是一举事成!”
“不好办,羽林军牢牢掌控在李六郎手中,若是没有他的首肯,谁都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你们傻了不是,这种时候当然得假传圣旨!既然是用他的名头,那些人还会拒绝?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会收买人心,羽林军一听要拥立他,肯定会群起响应!”
“喂,各位行驱狼吞虎之计,可千万别人家没两败俱伤,我们却先损了!我这安生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可不想没事情连性命都没了!你们干归你们干,可别扯上我,李六郎虽说手段厉害,可对我还是……等等,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你们的亲哥哥……住手!”
翌日,一位闲居洛阳已经有五六年的宗室国公忽然去世。当消息送到宗正寺之后,宗正卿韩王李元嘉只是叹息了一声,命人上门吊唁并制定了一应规程,自己就撂手不管了。这些年,李唐皇族的人口有了相当的增长,死上三两个人也是正常的事。他甚至压根没有觉得,那报丧表上写的那位宗室三十七岁亡故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年头的医疗水平着实有限。
皇帝一家子去骊山泡温泉,其实还是小小带了那么几个人的,除了刘祎之这个宰相之外,还有一个中书舍人,以及几位中书门下的要紧官员。此外还有几个素来恭顺的皇族宗室,比如算是李治长辈的霍王李元轨,比如说几位比大长公主还要高一辈的女眷。至于其他人哪怕有大把的空闲,也没法与之同行。
按照李治很是大义凛然的话说,能不扰民则不扰民,要充分体现爱民如子的风范。
阔别十几年再次来到骊山,看到那山间修缮完好的殿阁楼台,在温汤中尽情享受那种温柔旖旎的气氛,闲来无事在山间射猎一番,或者干脆把三个同来的儿子召集在一起谈天说地。对于太上皇李治来说,这日子过得惬意舒心,同行的又没有那种唠叨不休的人,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加完美的?
能够来泡泡温泉舒缓一下神经,消解一下疲劳,李弘这个提建议的人当然也感到很愉快。至于李显和李旦两个则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太医说温汤不能一天到晚泡着,他们恨不得就在池子里不出来。这三兄弟都是带了妻妾同来,鸳鸯戏水其乐无穷,全都是一幅乐不思蜀的派头。
唯一还算保持着充分冷静头脑的则是武后了。虽说没有什么军国大事需要处置,但她还是每晚在睡觉之前浏览来自洛阳的文书——这些有的是李贤送来的,有的是她在朝中的心腹送来的,有的则是来自于政事堂。然而,每晚她秉烛用功的时候,丈夫却常常在旁边捣乱,几次三番下来她着实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