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沈鸿正气着呢，没想到吴畏这时候竟然说：“反正还有好长时间，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回车里坐一会儿。这样站着太累了。”

老沈和沈鸿都很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吴畏也不好解释什么，一是他真的很累，二是他不能一直在病菌环境中待着，这样被传染上感冒的概率太大了。他知道这样做很不好，尤其是老沈还在站着，但是他没有选择。一低头，他赶紧溜了，从后背上，他都能感觉到沈鸿灼热愤怒的目光。

“毛毛，对不起，爸爸真的不能病倒。”吴畏心里这样想着，眼睛一热。

吴畏离开后，沈鸿听老沈叹了一口气。沈鸿不用抬头就知道爸爸在想什么。沈鸿想，无论如何，今晚回家一定要找吴畏好好谈一下。

可是，晚上了，他们还没回家。从下午2点挂号，到快5点才看上病，验血，等化验结果，然后缴费、开药，再去挂水的地方排号。晚上8点多了，他们还没有挂上水，还在等。6点多的时候，吴畏拎着点儿吃的来了，让老沈和沈鸿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又自己去车上歇着了。沈鸿本来想让吴畏留下，让爸爸先回去的。但是老沈说：“我不放心，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没什么事儿，不如在这里帮你搭把手。吴畏就别指望了，这小子最近很不对，肯定有事儿，回去以后再慢慢拷问吧，就别在医院闹别扭了。”

沈鸿只好硬压下怒火，随吴畏去。

那天晚上到家，已经快12点了。全家人筋疲力尽，别说拷问吴畏了，沈鸿连多讲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老沈也累坏了，在医院他基本上都是站着。本来吴畏想去医院门口的小店给老沈买个小马扎，结果都脱销了。最后竟然是另一个生病小孩儿的爸爸，在带着孩子挂完水走的时候，看着蹲在地上的老沈实在太可怜，就把自己的小马扎留给了老沈。老沈感动地问用完怎么还，那个孩子爸爸特别骄傲地说：“不用还了，我们挂了五天水，明天应该不用来了。”

还是好人多啊。这个雪中送来的马扎，真是救了老沈一命。老沈小心翼翼地把马扎带了回来，这样明天再去挂水的时候，还能再用呢。

第二天，吴畏跟沈鸿说下午不能开车带他们去医院了，他要上班，公司有事儿走不了，让沈鸿他们自己打车去。这要是搁以前，就不算个什么事儿，沈鸿一定会立刻答应的。可是这一次，沈鸿心里特别不痛快。她故意对吴畏说：“不行。你必须去。今天让爸爸在家里休息，你去帮我们。”这要是搁以前，对吴畏也不是什么事儿，他只要不出差，公司这边没什么重大事情，他都可以请假。但是这天不行，他要去透析。时间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次四个小时呢，错过了，就很难再安排上。吴畏只能不松口，坚持说公司有个重要会议，不能不去。沈鸿也钻了牛角尖，说不行，今天非要吴畏去，凭什么他就可以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凭什么他的工作就是第一位的，全家人都要为此让路？！吴畏干的又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伟大工作，说到底就是一个卖红酒的，有什么亟待解决不能耽误的要事？看到沈鸿这个态度，吴畏急了，有点儿不耐烦，也有点儿生气地说：“反正我今天肯定去不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沈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干吗今天非要我去？”沈鸿也急了，说：“我以前不让你去，是因为我觉得你是特别想尽力做个负责任的好爸爸，身不由己，我理解你体谅你。我现在要你去，是我觉得你最近太过分了，一点儿都不想尽做父亲的责任。我不能理解，无法体谅！”吴畏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老沈说话了：“吴畏，你别去了。我去。不过你最近也是太不像话了，难怪沈鸿生气，我也生气。”

吴畏心里一阵委屈，可也无话可说。

最终，吴畏还是没去，他必须去透析，这个是要命的事情。去医院的路上，他在心里对家人说了一万遍对不起，尤其是沈鸿。吴畏想，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我得了绝症，一直瞒着她自己偷偷治疗，她一定会非常后悔这样对我吧，一定会很伤心和难过吧，一定会扑进我的怀里一边哭一边捶打我的肩膀，怪我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她吧。如果我病得很严重，快要死了，我就偷偷地跑到一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就像电视里的男主角，默默地死去。我会留一封遗书给她，诉说我对她的爱，对毛毛的爱，对爸爸的牵挂。在遗书里，我还要夹上一张银行卡，里面有我挣的所有钱，好多好多，足够保障她和毛毛以后的生活。这样该是多么悲壮啊，她和毛毛就会一辈子怀念我了。想到这些，吴畏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觉得好像这个日子就在明天，他现在就需要开始排练。到时候，沈鸿一定不会再觉得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了。

毛毛挂水五天，高烧不退，虽然除了咳嗽也没什么其他症状，但沈鸿还是快崩溃了。除了第一天，剩下的几天吴畏一次都没有去。因为吴畏的主治医生告诉他，他绝对不能感染上病毒，否则会引起什么并发症，真的不好说。吴畏自身的排毒系统已经坏了，不能再经受任何的考验。

所以，吴畏不敢去。

沈鸿也没再叫吴畏，她对吴畏彻底失望了。她找了一个闺密，替换了老沈两天，否则老沈也得倒下。沈鸿觉得自己就一口仙气提着，不敢松懈，怕自己倒了，孩子就没人管了。可是，毛毛就是不见好转。每天挂完水，能退一点儿烧，但是很快又会复烧，真是把沈鸿急死了。而且这次毛毛的精神特别不好，萎靡不振。以前至少烧到39.5摄氏度以上，毛毛才蔫儿呢，可是这次38摄氏度多，毛毛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孩子就是昏睡，给动画片也不看，讲故事也不要听，很容易烦躁，吃不下任何东西。这几天，孩子瘦了六七斤，小肋骨都摸出来了，后背的肩胛骨抱着的时候都戳手。

医生说，现在还不是肺炎，不用住院。最重要的是，根本住不进去，病房全是满的，别说走廊了，就算椅子上也是满的。吴畏也急啊，不能陪毛毛去就已经很急了，现在看毛毛一直不好，他更急，什么忙也帮不上，太心疼沈鸿了。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老钱！

吴畏当然不相信中医，也不相信老钱。但是这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他想让老钱问问那个老家的神医，这种病毒感冒，中医能不能治疗，万一有什么灵丹妙药呢。想到这里，吴畏立刻给老钱发了条信息，把情况大概地说了一下。老钱立刻回复了，说明天上午亲自到家里来看看孩子，因为每天毛毛都是下午或者傍晚才去挂水。

吴畏没敢跟沈鸿提老钱要来的事情，怕沈鸿直接拒绝，想着明天人家真的来了，以沈鸿的素质，是不会让对方尴尬的。吴畏对沈鸿的了解一点儿没错，沈鸿确实没有让老钱尴尬。虽然老钱的到来，让沈鸿非常意外，但人家是上门来给孩子看病，帮助孩子的，没理由对人家无礼。毕竟是一个院子里的邻居，最多推销点儿东西，骗子倒不可能。所以老钱来了以后，沈鸿非常配合地给老钱介绍了毛毛生病以来的各种情况，老钱都一一记下了，还摸了脉，看了舌头。一套程序全部走完，老钱胸有成竹地说：“这孩子得的是温病虚证，不是什么病毒性感冒。中医里就没有病毒这么个东西。最近大气里热邪当令，引动了孩子的内在之气，浮火上炎，所以才出现了咽痛、咳嗽和发烧等热证。这时候万不可用寒凉的药，否则越治越重。医院用的抗生素，就是寒药，因此毛毛的烧不但退不了，寒药还伤了脾胃，所以她吃不了东西，越来越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