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经过了上次的西瓜汁麻仁丸治疗，吴畏对老钱越来越信任了，他觉得老钱是个奇人，经常能使出些出其不意的方法。可是老钱说，这就是中医，中医就是因人而异的治疗，没什么放之四海皆准的方子。
看到吴畏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的治疗，老钱趁势说，咱们接下来用小柴胡治疗一下恶心和呕吐吧。小柴胡，就是小柴胡颗粒，这个吴畏知道，是治疗感冒用的中成药。可是吴畏又不是感冒，干吗要用这个啊？吴畏就没理老钱。老钱也不勉强他，没事儿就带点儿小菜去小旅馆找吴畏，两人吃吃聊聊，解了吴畏很多的忧愁和寂寞。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很多话就聊得深了。老钱开始给吴畏慢慢地灌输中医思想。他说，中医这玩意儿啊，什么人都能学，不是因为它简单，而是因为它不是科学，是一种哲学。哲学是人类看待世界的观点，因此不用借助仪器，也不用实验数据论证，就可以存在。作为哲学，中医多为经验之谈。因此，很多人都迷信老中医，就是觉得他们很有经验。但其实中医和老不老没一点儿关系，真正能学好中医的，都是对人生有透彻观察力的人，对自然对人体敏感的人，哲学思维深刻的人。太理性、太教条的人，学不好中医。中医的汤剂起源于商朝宰相伊尹，他不但是个很厉害的思想家、政治家，还是个烹饪高手。他一边研究治国之道，一边研究厨艺，同时把厨房里的“以鼎调羹”“调和五味”的理论用到了治理国家上，也就是老子所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结果他任丞相期间，商朝的经济繁荣，政治清明，国力迅速强盛。伊尹精通烹饪，也精于医术，对于如何用五味来调和人体的阴阳很有研究，所以他写了一本书，叫作《汤液经法》，专门讲如何调配汤药来治疗各种疾病。这本书与《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并称为中医的三本治疗大法。
后世很多人都称中医汤药是厨房里走出来的医学，其实不无道理。我们日常的吃喝，都与中医理念紧密相连。比如烹炒菠菜，我们通常会放些大蒜末，一是调味，二是用蒜的辛辣来中和菠菜的凉性。比如拌黄瓜，我们也喜欢拍点儿蒜末放进去，也是这个道理。做鸭子的时候，我们通常的制作办法就是烤鸭。为什么？因为鸭子本身性凉，火烤后的鸭子就没那么凉了，即使多吃也不会伤到脾胃。厨房里的葱、姜、蒜、花椒、八角、草果、辣椒，这些所谓的调味品，在中医里全部是药，全部可以用来治病。比如呕吐的时候，可以煮点儿生姜水，因为生姜除了散寒，还有止呕的作用。感冒了，可以用花椒煮水泡脚，因为花椒辛热，它的辛散走窜之力，可以将体内的寒邪驱散出去。四川人很喜欢用草果，很多川菜里都有草果，那是因为四川地处盆地，湿气很重，草果有燥湿温中的功效。广东人为什么喜欢喝凉茶呢？是因为广东地区的气候炎热潮湿，在以前没有空调的时候，广东人必须用喝凉茶的办法，来解热消暑，否则根本活不下去。现在空调发明出来了，可祖辈沿袭下来喝凉茶的习惯还在，因此导致了广东人现在多为寒湿体质，反而不热了。
老钱侃侃而谈，吴畏听得很入迷。说实话，这些看似平常的知识，在吴畏30多年的生活中，几乎是空白的。中国孩子从小接受的文化教育中，生活类的常识其实非常少，除非是父母刻意教导，否则在学校里根本学不到。吴畏从没有想过，原来认为深不可测、神秘玄乎的中医，竟然和厨房有如此密切的联系；原来中国人生活的每一天，甚至每一餐饭，都离不开中医之道啊。
老钱又说，知道为什么上次毛毛咳嗽迁延不愈，结果用水泼鸡蛋就治好了吗？那是因为鸡蛋在中医里也是一种药，而蛋清和蛋黄的功效又各有不同。蛋清叫鸡子白，蛋黄叫鸡子黄。鸡子白气腥味寒，入肺经，可以治疗咽喉肿痛、声音嘶哑。而鸡子黄味甘性温，入脾胃经，可以补脾，精益胃液，降逆气止呕吐。毛毛一直咳嗽，不仅仅是肺虚的问题，脾胃虚弱才是根本。而鸡蛋这么不起眼的小东西，里面又有补脾胃的，又有补肺阴的，早晚服用，当然会有效果。别说小小的咳嗽了，就连哮喘，这个水泼蛋也能治。
他跟吴畏说了一个亲眼见到的医案。当时他在老家养病期间，有一个从其他村子慕名而来求医的小伙子。这小伙子18岁，从小哮喘，一直都在县医院治疗，身边常年带着喷雾剂。可是那年这个小伙子考上了大学，全家人特别高兴，就是担心哮喘问题。孩子一个人在外，也没人照顾，万一突然发病了，很危险。他们听说冷医生医术高明，所以特地在上大学前来求冷医生救治。冷医生看了小伙子，问了一些情况后，跟小伙子的父母说，从今天开始，给这小伙子早晚吃水泼鸡蛋，蛋黄最好是稀的，连吃100天就行，其他什么药都不用吃。父母一听有点儿犯难，说小伙子在家最多只能待上60天了，暑假一过就要走了，吃不到100天。冷医生就说，那先吃这60天，以后到了学校再吃。如果不能自己煮，就直接把生鸡蛋打成蛋液，用滚开的水冲成蛋花汤，放一点儿盐或糖都行，还是早晚服用。一直坚持吃完100天，这个哮喘就能好。
小伙子的父母将信将疑，觉得这个方法也过于简单了。他们这些年为了给孩子治哮喘，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结果冷医生就让他们用鸡蛋，实在不能理解。可是冷医生胸有成竹，言辞凿凿，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感谢离开。当时老钱也觉得这冷医生是不是没辙了，才用了这么个食疗的法子打发了病人。
没想到，第二年放寒假，这个小伙子一家人带了好多吃的和用的来答谢冷医生，说孩子自打按冷医生的办法吃了100天水泼蛋后，哮喘真的再也没犯，喷雾剂也再没用过一次，这个病真的就好了。老钱当时真看傻了，赶紧上去问冷医生这是什么医理。冷医生的解释就是，久喘必伤肾。我们呼进来的每一口清气，并不是停留在肺就为止了，而是一直深达到我们的肾。肾纳气，肾把这口气接住了，我们的吸气过程才算完成。当一个人久病哮喘，他不但肺虚，而且肾虚。肺不能把气降下去给肾，肾也没有能力纳气，所以人的呼吸就会变得很短促，一旦遇到感冒、劳累，肺肾更虚的时候，就会发病为哮喘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