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门口是条单行道,这个点钟居然会堵得进不去。
不停闪烁的车灯一下一下地晃着林荫路上的老槐,枯枝受了惊似的簌簌发抖,在路口就已经能听见嘈杂的人声。
喻兰川刚一探头,被突然肆虐起来的西北风呛了下,他撂下句“我去看看”,裹紧外衣,从车里下来了。
“小喻爷!”不等他走进去,就有人叫住了他,喻兰川一回头,见路口的洗衣店开了一条缝,店主江老板探出头来,朝他招手,“这边来!”
喻兰川犹豫了一下,钻进洗衣店里,被暖气冲得激灵一下:“江叔,什么情况?”
他以为只是丐帮内部有什么矛盾,来几个人到杨帮主这裏闹一闹幺蛾子,看这阵仗还不像!
江老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严严实实地拉上了店门:“小喻爷没听说?就这一阵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事——警察到这院来好几次了,找老杨那孙女。”
喻兰川没有那个美国时间整天关注八卦娱乐——他只是大概扫过一眼手机上跳出来的新闻推送,知道这是个比较伤风败俗的“聚会”,曝光这事的女孩还丢了,于严他们这一阵子在忙着找她:“啊,怎么?”
“昨儿后晌,她又让警察带走了。”江老板往一百一十号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一大早才放回来……都说她这回摊上事了,好像在裏面抽钱。”
喻兰川没听明白:“抽什么钱?在哪抽?”
“唉,怎么不明白呢?就是介绍小女孩给那些有钱人!”江老板年纪大了,说这些事有点难以启齿,“你说这要是在旧社会,不叫那什么吗?他们说网上还有录像,我让我外孙子给我找来看看,找一天没找着,说是可能是让人家给删了,但前天晚上有,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喻兰川皱起眉:“您不是说一早就放回来了吗?”
“可能是证据不足吧,我也不懂,也没准过两天又进去了。”江老板说,正好这时闫皓倒了水过来,江老板一下又想起他穿着蜘蛛侠的衣服进派出所的事,又是好一通心塞,“老人们不会死乞白赖非得要你们飞黄腾达,我们就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有学好好上,有工作好好干……至于什么功夫传承,我们早都想开了,爱练就随便练一下,不爱练就拉倒吧,可是你们得好好做人啊!这算什么?花这种钱,心裏真能痛快吗?”
闫皓曾饱受流言蜚语之苦,那些唾沫星子把他践踏够了,腻歪了,又盘旋着去寻觅下一个目标,他物伤其类。再加上杨逸凡还给他找过工作,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都是传,又不一定是真的……”
“那怎么不传别人?怎么不传我?哪有那么多空穴来风的事情嘛!”江老板“啧”了一声,说,“老杨家的那个丫头,我早就想说她了,浮到天上去了!出事了不是?”
闫皓不敢再插嘴,灰溜溜地把双手缩进袖子里,他出门围观一百一十号院的情况去了。
喻兰川懒得听这些没凭没据的背后是非,直接问:“那跟丐帮有什么关系?刚过去那救护车怎么回事?”
“嗐,不是有个小姑娘曝光他们,然后人丢了吗?前一阵老杨还挺挂心这事,让人帮着留神过,估计也是不知道他孙女在里头是干什么的。”江老板说,“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家里人不知道怎么认识丐帮一个九袋长老,好像是远房亲戚什么的,那长老听说了这事,带人过来跟老杨讨个说法……救护车?不知道,别是来找孩子的一激动厥过去了吧?”
“远房亲戚?”喻兰川问,“有多远?”
江老板:“这不是重点,你管他……”
“这就是重点。”喻兰川一抬手,打断了他,“我跟您没准还是远房亲戚呢,五百年前一个村的那种——哪有那么巧的事?丐帮四大九袋长老,权力仅次于老杨帮主,他们家丢了人,早该满城风雨了,现在不满大街找人,来找老帮主闹?再说警察昨天来带人的事,我住楼上都不知道,邻居们议论几句就算了,这么快就传到什么长老那了?这长老是顺风耳,还是在老帮主家装了二十四小时监控?”
江老板叹了口气,感觉喻兰川还是年轻,应该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非得掰扯那么明白。
老杨是个出世的人,九十多了,风雨沉浮,早没有那么多戚戚汲汲的心气了,可是别人就不一定愿意跟他一样“隐于市”了。行脚帮算个什么玩意?王九胜之流都能仗着势力混得风生水起,凭什么天下第一大帮还苟在城市夹缝里?
二十一世纪了,做好事还不留名,那不是傻子么?
偏偏杨帮主身体还这么硬朗,打狗棒抡起来不含糊,一时半会没有要驾鹤西游的意思。底下九袋长老一直盼着老大死了自己上位,老大老也不死,可能是眼看自己要熬不过他老人家,坐不住了,逮个机会就要发挥。
王嘉可曝光的宴会上有富豪、有明星,有皮肉交易,甚至还有违禁药品,金灿灿的开屏孔雀们一个个露了腚,大家伙都喜闻乐见。王嘉可的失踪又给整个事件增加了戏剧悬疑色彩,众说纷纭,讨论度极高。在这种情况下,凡是跟那场饭局沾边的人,都得沾上一身的腥,何况杨逸凡说的话乍一听还挺出格。
对于那些能从一句话里分析出十万隐情的网友们,这已经算是证据确凿,只待宣判了。
突如其来的夜风把洗衣店的广告牌摇得“嘎吱”作响、鬼哭狼嚎。
大风已起,飞沙与走石都可以借势,只要束手静候。
喻兰川听完,跟江老板一点头,站起来要走。
“等会,小喻爷,别过去了,反正你平时这会也没下班呢。”
此时刚过九点半,一般情况下,喻兰川确实还没下班,不过这一阵是刚过完春节假期,新一年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展开,公司不太忙。
喻兰川一顿:“但我今天下班了。”
江老板跟防隔墙有耳似的,压低了声音对喻兰川说:“别过去,你听我的——现在丐帮四个九袋长老都来齐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个个都是一脑门官司,你不露面,他们挑不出毛病来,可你要是去了,就得过去打招呼。你怎么说?”
喻兰川可不是闫皓那个直眉楞眼的傻孩子,当然听懂了江老板的意思——大家尊称他为“小喻爷”、“小盟主”,是看在他大爷爷喻怀德的份上,并不是他本人有什么排面。
一个靠房上位的加班狗能有什么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