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缓缓道:“‘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我恩师不是生来就做道士的。他少年时先学文,再练武,是一位纵横江湖的英雄好汉,后来外族入侵,毁我田庐,杀我百姓,重阳先祖曾大举义旗,与外族对敌,着实建下了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
“后来外族辟易,中原武林却陷入内斗,先师眼见攻城略地再不可为,这才转而出家。那时他自称‘活死人’,接连几年,住在本山的一个古墓之中,不肯出墓门一步,潜心修炼武功。”
陈萧道:“原来如此。”
心中却大大的疑惑。
这个世界,外族并立,也就是说,外族没有那么强大的势力。
目前已经知道的,是大辽最为强大,经常祸乱中原百姓,否则乔峰身世也不可能带出这么大的影响来。那么王重阳也就是没兵败,还带领中原人士杀进外族腹地,大胜而回。
这时候中原武林……恩,中原武林一向多事,有点内乱不出奇,然后王重阳隐居活死人墓练武功?
陈萧隐隐的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丘处机继续道:“事隔多年,先师的故人好友、同袍旧部接连来访,劝他出墓再干一番事业。先师却以练功为由,始终不肯出墓。直到八年之后,先师一个生平挚友在墓门外百般辱骂,连激他七日七夜,先师实在忍耐不住,这才出了活死人墓。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终于既出来了,就不用回去啦!’先师恍然而悟,才知那人是出于好心。二人经此一场变故,携手再闯江湖。”
陈萧听到这裏,也是悠然神往,问道:“那一位前辈是……”
丘处机道:“此人是女流,素不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
陈萧道:“啊,原来是女的。唉,女人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这话倒是实话,这江湖上抛头露面的女人可多了……丘处机叹道:“这位前辈对先师甚有情意,欲待委身相事,与先师结为夫妇。当年二人不断地争闹相斗,也是那人故意要和先师亲近,只不过她心高气傲,始终不愿先行吐露情意。后来先师自然也明白了,但他出家为道,如何成亲?对那位前辈的深情厚谊,装痴乔呆,只作不知。那前辈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怨愤无已。两人本已化敌为友,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陈萧道:“不是我说你的重阳祖师,一个大男人的何必这么小心眼……”
丘处机被噎了一下,却也知道陈萧说的是实话,不过也是好一会才缓过来,道:“是啊!先师知她原是一番美意,自是一路忍让。岂知那前辈性情乖僻,说道:‘你越是让我,那就越是瞧我不起。’先师逼于无奈,只得跟她动手。当时他二位前辈便是在这裏比武,斗了几千招,先师不出重手,始终难分胜败。那人怒道:‘你并非存心和我相斗,当我是甚么人?’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那人道:‘这也好。若是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先师道:‘若是你胜了,你要怎样?’那人脸上一红,无言可答,终于一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
“那人这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意思说若是胜了,要和先师在这墓中同居厮守。先师好生为难,自料武功稍高她一筹,实逼处此,只好胜了她,以免日后纠缠不清,于是问她怎生比法。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
“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咱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规矩。’先师道:‘又定甚么规矩了?’那人道:‘你若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若胜了,你要就是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咐,任何事不得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
恩,这裏就是这些字的来历了。
不过陈萧却是好奇地问道:“邱道长,这些事情,是您亲耳听到的?”
丘处机却道:“那时我还小,哪听得这许多事。这些都是后来重阳祖师和我们说的。”
“哦……”陈萧沉吟了一下,道:“那您先继续。”
丘处机说道:“先师心中明白,或者娶她为妻,或者做和尚道士,那也是不得另行他娶。其实这位女流前辈才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她一片情深,先师也不是不动心,但不知如何,说到要结为夫妇,却总是没这个缘份。先师沉吟良久,打定了主意,知道此人说得出做得到,一输之后必定自刎,于是决意舍己从人,不论比甚么都输给她便是,说道:‘好,就是这样。’”
听到这裏,陈萧越发的觉得事情好像有点超出自己的想象。
可是具体问题出在何处,却总是说不上来。
两人之间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这样,王重阳这般的大宗师,总不该处处与一个女人做对才对。
丘处机继续道:“之后的事情你也见了,就是在这石头上刻字了。唉,先师一见对方有如此功力,心下钦服,无话可说,当晚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住,第二日出家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了一座小小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先师初为道士,心中甚是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终于大彻大悟,知道一切全是缘法,又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乃苦心潜修,光大我教。推本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辈那么一激,世间固无全真教,我丘某亦无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