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曹元寿如何呼喝,这林宏的府邸安静得如同一座鬼宅,就如一头猛兽静悄悄潜伏在夜色之中,反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凶险。在那一人半高的寨墙后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强弩刀盾,只等外间发动攻击,就要见现身夺命。沙州归义军地处群胡之间,哪怕在最为强盛之时,归义军节度使亦上书朝廷称“日日厉兵,月月有战”,上下都有一股狠辣彪悍之风,既然四镇已和节度使本部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是你死我亡的一场内乱。
曹元寿在宅邸之外的喊话也不过是一过场罢了,见裏面并不答话,脸色一沉,挥手下令道:“弓弩靠后,刀盾上前,撞门!”这四镇虽各有兵马,但敦煌城中却是曹氏独大,四镇将衞士家兵总和也不过两百之数。
随着他的军令,十二名力士用粗大的皮索从抬出来根巨大的撞木,砰的一声,就将林宏府邸大门撞得微微晃了起来,就在这时,矮墙上突然探出弓弩手的身影,朝外面放了一排冷箭,猝不及防,那簇拥在府邸大门之外的曹氏家兵顿时被射到数十人,惨叫之声划破夜空,正式宣布这一场归义军内部的手足相残拉开序幕。
“林宏叛乱,打开府邸,金银珠宝,子女玉帛,众将士自取之!”曹元寿鼓起中气,大声发令下去,曹氏以回鹘之助而得了归义军节度使大位,早已失去军中人心,所以皆以鼓励士气者,无非财帛女子而已。
林宏府邸之中,数百将士肃然而立,一名仆佣身首异处,血流满地,顶盔贯甲的寿昌镇将林宏将带血的横刀在军袍上随意擦了一下,对其他三将歉然道:“兄弟家宅不净,走漏了风声,到时连累了三位兄长。”“吾辈武人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乃是幸事也,何须作小儿女情态,叫外面那些鼠辈见笑!”悬泉镇将安商在四将当中资历最老,大声喝道。
“这曹氏视我等为眼中钉已非一日,下毒手是迟早之事。”紫亭镇将陈庆宗面色平静,沉声道,“所遗憾者,不能目睹汉家光复河西。”“是也,张仲曜好运气,得了个明主辅佐,吾等落后一步,却只能到黄泉地下看王师向西。”雍归镇将郑尚达拍拍腰间宝刀。
外面曹氏家将整顿兵马再次攻打宅邸,早有弓箭手将箭羽密密麻麻地射了进来,林宏家宅中院中立脚也难,更不用提以弓弩手探出身去射杀那撞门的军士了,不多时,并不结实的宅院大门轰然倒塌,外间军士一拥而入,院中灯火照得通明,四将领着数百军士都顶盔贯甲严正以待,两厢人马大声呼喝着杀做一团。
敦煌关城,镇将罗佑通遥望城内的冲天火柱,喊杀声四起,心中犹豫不决,终于狠狠跺脚,骂了声娘,对随从军士到:“将索元勋大人请来,我有事相询。”
不多时,索元勋匆匆披衣而来,一见罗佑通就堆笑道:“罗大人簧夜向招元勋,不知何事?”他和罗佑通虽然磕磕绊绊,到底是共事了多日的同僚,罗佑通这个人据之粗鲁不文,但大事上还是颇为规矩的,最重要的是,罗佑通是曹延恭从归义军一手提拔的军将,这也是曹氏安心让他把守关城的原因。
当是时,甘州回鹘回鹘可汗药罗葛氏犹疑未决,欲召各部都督共商归顺事,董侯以头抢地,泣血谏曰,战降大事,主公当独断之。城中人心换乱,诸将各怀二心,忍将自家性命交他人之手乎?药罗葛氏意动,遂完城以降。
——董突《夏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