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夏天(1 / 2)

夏了夏天 陈一诺 2264 字 3个月前

高中快要开学的时候,我回去看了看初中的学校。说来也有些感伤,毕竟我是一个人去的,找不到可以邀约的人,能够邀约的人,早已各自奔赴新的天地了。

热浪还未完全退去。车穿过繁茂了一季的梧桐,阳光洒在幽凉的树荫里,恍若记忆深处忽明忽暗的剪影。夏季的末尾,感觉总是很荒芜。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车里只有几个人,空气静静的,皮肤微微发烫。我不止一次地坐过这个位置,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初春清新的空气,深秋消融的黄昏,冬季蒙胧流动的灯火——过往的日子里所有的疲惫与欣喜都载在这辆咣当摇晃的车上。暮色里,街边每每飘溢进来鱿鱼烧的香气,烤肉和奶茶的味道萦绕着饥饿的学子,在这之中有一种奇妙的温暖。

想着想着,我忽然觉得,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周遭沧海桑田事物更替,而你依然未变。

车停下来。

蜀都实验校横亘眼前。

我下了车,面向那再也熟悉不过的米黄色大理石校门。门里,一条宽阔的柏油路延伸进去,穿过华盖似的树荫。再向里望,复古建筑和现代风格的建筑交相映衬。地上有深褐、橘黄、浅红的花叶,是季节的漫舞,融入了大地的鼻息。阳光斜照,秋千小径,玫瑰木香。

即使在时隔两年的如今,我依然觉得这是太美太美的梦幻。

“你是毕业生吧?”等我走近,白色亭子里的保安挑眉看了看我,提醒道,“学校扩建了,要找老师就去新校区吧。现在这裏只有小学部和为震区学生组建的宏志班。还没开学,裏面学生都没有几个。”

我很惊讶,惊讶之中还感动于他是这裏为数不多的带有生气的物种之一。

“我还是想进去看看,”我顽固地说,“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来这裏的”。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好几遍,也许真被我的恳切语气打动了,也许是认为我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也不像什么江洋大盗,虽然踌躇了些许时候,最终还是点头放行。

在看台上一站,整个运动场映入眼帘。

绿茵场上,有几个人在踢球。棕红色的跑道映衬着蓝天显得格外空旷。完全不同于以往热闹的景象。

耳畔的风声是遥远的,景色又是清晰的。它凝固在那里,在夏末光与影的氤氲里静静沉淀。我感受到了一种疼痛,一种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感受到的疼痛——我希望回忆风貌永存,我们曾一同经历的那些人或事,可以在某个地方存留,总有那么一天,以我们想要的方式延续,甚至,卷土重来。

但是,这景致终被淘空了。我觉得失望,好像我不是站在这看台上,而是站在过去那些时光的边缘。我所有的回忆,已经越退越远,隐没到某个遥远而苍茫的地方,快要没了痕迹。

走出校门,我一时间不知该到哪里去。去新校区找老师?已然不可能。我想象那画面,人未变,可却换上了不属于我的背景。那么我再回去看一遍教学楼、运动场、公寓楼?也不可能。徒有空阔的场所,不过是过往的躯壳。

也许,只能回忆,也只有回忆。我的朋友变了,我的生活变了,属于我们的时光流逝。而我仍在这裏,永远都在这裏。只因为,我的每个同学都是一个故事,我们那些倔犟而美好的执着,都应该一直铭记。正是这种永不忘却的信念,使我固守于回忆,虽然感伤,却从未有过孤独。

两年前,我从康城转到蓉城读书,成了蜀都实验校的学生。

十四岁的我风尘仆仆,携带着大包小包住进了学生公寓。浅绿的纱帘,白色的墙面,柏木的床和柜子,还有简约时尚的洗浴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

“今后你就得在这裏生活了!”爸爸环视一周,很感慨地拍了拍我的肩,“真是超出我的预期。想到你的入学成绩……”

生活老师笑容可掬。她是一个十足的中年妇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化着劣质的浓妆,厚厚的脂粉总与脸颊保持着一段神秘而不可超越的距离。

“要赶快适应新生活啊!”她说。

我有些惶恐,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但念及自己千里迢迢来这所学校的初衷,终究还是忍住了。寝室里摆放了几张上下床,住五个人,少数床位还空着,稀稀拉拉地有人进出。我走到门边,看到墙上张贴着的登记表:宁小宇、艾利亚、苏明理、白丽。

“你叫许诺是吧?”生活老师一面问,一面填上我的名字。随意写就的字,歪歪扭扭。一如我此刻飘飘乎乎的心情。

爸妈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一派兵荒马乱中,对面坐着的女孩不时冲我微笑一下。她有一双小小的单眼皮眼睛,长发微微卷曲,显得玲珑而俏皮,整个人仿佛就是为了穿身上那条花格短裙而生的。她告诉我,她叫宁小宇。因为她出生的那天,宇宙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什么变化?”

“反正是有变化。”

出了宿舍楼,我们走在林荫道上,宁小宇从金色蕾丝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向我展示她的男友。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紫色T恤,配有一条黑色的休闲领带。他棱角鲜明,桀骜不驯,冷漠的气质掩饰不住那般英气逼人。

“太帅了……”一刹那,我的花痴本性显露无遗。

“他叫柯冉。我们已经交往一年了。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当初我们见面时,根本没想过会在一起。”宁小宇对我说,“现在,他的照片就是我的名片。”

我一面应和着她,一面在心底感叹。想起自己以前对男生曾有过的种种爱慕,都不过是蒙胧季节里的汩汩暗流。现在在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之下,这个女孩儿竟然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告诉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扭过头去看校园里的人来人往。

我们走进了花园。九月伊始,开着浅色小花的藤蔓植物在微暖的风里缱绻舒绕。

在长椅上坐下后,她说,自己一有假日就出国旅游,至今已经游览了二十几个国家。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英国。苏格兰沾湿的雨季,漫山遍野的野花随风起伏。阳光很淡,像在水里洗过,树木的生长暗含着活泼而忧郁的乐感。

“你喜欢音乐?”

“怎么说呢,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两样东西。一样是音乐,另一样是爱情。我喜欢小提琴,也喜欢柯冉。”

“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