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乐闷闷不乐:“是啊,因为大魔王好看嘛,所以吓唬他不太好。”
阮椒的脸僵住。
真想时间倒流,把那句话给吞回去。
最终,他只是无奈地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要不然以后我遇上什么事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说服宗学长也一块儿来?他经历的多了,也许就想明白了呢?不然就算我吓唬他,他也都能用幻觉说服自己,也没什么用不是?”
宗子乐想了想:“好吧,算学长有道理,我试试看。”就在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低头一看瞪大了眼。“大魔王?”
阮椒看过去。
宗子乐接通电话,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急急忙忙地站起来。
“大魔王说我们有个发小住院了,那人一直对我特好,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学长对不住,事发紧急,我得先走了。”
阮椒连忙说:“快去快去,要是遇上什么难事儿,记得给城隍爷上香。”
宗子乐向来开朗,这时候却有点笑不出来,勉强点点头就飞快跑了。
难得看见这样的宗子乐,阮椒叹口气,低头看看手机时间……还有小半天呢,去打工吧,眼见存款减少,要是不抓紧点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断粮了。
唉,做城隍穷,诈尸也穷。
·
下班,阮椒拖着僵硬的身体回到宿舍,把自己给扔到床上。
尸体是不会累的,但心理上还是挺疲惫,尤其是尸体用久了会有点发硬,他得好好躺一会儿。
而在这个时候,阮椒也认真思考起来。
白天的事儿……很奇怪。
他是死人,死人想吃东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活人祭祀,不管是敬香还是上供品都可以,就算他是城隍爷,在真正活过来之前也遵守这个规则。
目前阮椒的信徒不多,一般都是给他早晚上香,偶尔有摆供品的也都是果子之类的,用热腾腾饭菜的还真没见着,所以他是真的很久没好好吃过饭了——偏偏今天出了意外——不仅吃的时候有味觉,居然完全没借助信仰就消化了,就跟活人吃饭一样!不不不,也不能说一样,他是活人的时候要是吃这么多,那得撑破肚皮,仔细查了查,吃下去的饭全都变成纯粹的营养滋养他的尸体了,也没什么浪费或者要拉……要那啥的感觉。
但是今天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难道是菜馆的问题?还是说,是身上挂了个黑洞的宗岁重的问题?
要是菜馆的问题就没关系,大不了他自己好好攒钱,实在想吃的时候过来打打牙祭就行了,可要是宗岁重……那么能正常吃饭,是因为宗岁重请客,还是因为宗岁重在桌子上?这是特殊情况,还是每次都一样?如果每次都一样,那么具体原因是什么?
阮椒呼口气,把上面的问题全都抹掉。
其实,根本原因也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要是跟宗岁重有关的话,如果是因为有宗岁重请他吃饭,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宗岁重经常请他吃饭?又如果是因为宗岁重在桌子上,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经常跟宗岁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想到这,阮椒憋不住了,这问题没搞清楚,他能安得下心吗?于是他是纵身而起,直冲柳家菜馆。
几分钟后,他沮丧地出来了。
不是,跟柳家菜馆一点关系也没有……
看来这事儿,多半还是因为宗岁重。
唉,真想蹭饭。
唉,真难。
·
宗子乐匆匆赶到安和私立医院,直奔急诊楼顶楼的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关着门,宗岁重正在外面等候。
宗子乐踮脚从窗户往里瞧,焦急地问:“岁重哥,羽毛姐怎么样了?”
宗岁重沉声说:“昏迷不醒,心脏跳动缓慢,但是找不出病因。目前张姨他们只能先把她送到这边观察着,让医生尽量保住她的命。”
宗子乐还是很急。
“那、那现在的情况?”
宗岁重脸色也不好看,说:“我来的时候,刚做完一轮抢救,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宗子乐在监护室前转了好几圈,扭头问:“我们不能进去吗?”
“监护室里不能进去太多人,张姨和秦重已经进去了。”
“秦重是怎么回事,他陪着羽毛姐怎么还能让她出事?我就说这个小白脸不靠谱!偏偏羽毛姐还非要跟他在一起,真是……”
宗岁重用手按住宗子乐的肩,冷声呵斥:“子乐,闭嘴。”
宗子乐抱怨的话戛然而止。
宗岁重拍了拍他,说道:“这样的话不是你该说的,你也不小了,明白吗?”
宗子乐很不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只是为羽毛姐不值得……以前羽毛姐多开朗的人,自打跟秦重在一块儿后,就一天比一天变了。挺多人都说她现在温柔、娴雅,可温柔娴雅的是咱羽毛姐吗?小时候她可都是大姐大,是风风火火的!还有人说什么羽毛姐为爱情改变是好事儿,但我就觉得,秦重要是真喜欢羽毛姐,就不应该让她变。我觉得羽毛姐现在一点儿也不开心。”
宗岁重皱紧眉:“蔚羽和秦重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不管好坏都是蔚羽自己的选择。”
宗子乐小小声说:“那就任由羽毛姐被欺负?”
宗岁重的语气严厉起来:“欺没欺负是你以为的表象,除非秦重做出对不起蔚羽的事,她向我们求助,不然你不管做什么都是瞎掺和,是给蔚羽添乱。”
说完这句,监护室里传出动静,他又警告地看了宗子乐一眼,走了过去。
宗子乐低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冷血大魔王”,也赶紧跟上去了。
·
先走出来的是几个医生,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女人虽然保养得好,眼角已经能看见细纹,看得出年纪不轻了,现在两眼都是红肿的,显然哭过好几次了。男的瞧着三十岁左右,防护服下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一副精英的模样。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难过迹象,唯一能表现出一点的,大概就是他两眼里的几条血丝,和比较匆忙的步子。
宗子乐最烦的就是他这个样子,总觉得羽毛姐的青春都喂了狗,但想起刚才大魔王的警告,他到底只是别过脸,什么也没说。
宗岁重沉声问道:“张姨,蔚羽怎么样了?”
女人抬起头,看着宗岁重兄弟俩,勉强露出个笑容。
“岁重,子乐,你们来了啊。”她嘴唇微微颤动,“蔚羽她……她的情况很奇怪,医生说,检查她的身体时发现她的心脏衰竭得很快,身体的内环境在不断恶化,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就是感觉……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现在医生一直给她打营养针,给她用减缓心衰的药,还有很多其他的……但还是不行……医生说,这样下去,蔚羽熬不了多久了……”
宗子乐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宗岁重果断道:“张姨,去请国内外的相关专家成立专家组,我给您几个私人电话,您可以立刻去跟他们联系。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您也尽管提,一切以治好蔚羽为重。”
张姨——张馨仪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多谢你了,岁重。”她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宗岁重这个消息,未尝不是知道宗家的门路更广,有请对方帮忙的意思。
宗岁重说:“不用客气。”
宗子乐抹了把脸:“张姨,我们不打扰您了,您快去联系吧,羽毛姐的病拖不得。”
张馨仪连忙点点头:“那张姨不招呼你们了。”
宗家兄弟两个没有反对。
秦重留下来,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深沉。
宗子乐不耐烦地说:“你看什么?”
秦重说:“你们不觉得,你们对蔚羽关心太过了吗?”
宗子乐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重冷声说道:“蔚羽跟我在一起时,一直叫我阿重,你说她到底是在叫我,还是在叫你的大堂哥?”
宗子乐怒了,吼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秦重把宗子乐一把掀开,冷冷地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你们心里清楚。还有你,你喜欢的女人喜欢你堂哥,这滋味很好受吧?”
说完后,他就大步走进了监护室里。
宗子乐本来想要跟进去,但是重症监护室是不能随便进去的,他也只能在门口停下脚步。但他还是不甘心,走回宗岁重身边,气冲冲地说:“岁重哥,那家伙是有病吧,在他眼里除了男女关系,发小之间就不能互相关心了?真是满嘴放屁!”
宗岁重也听见了秦重的话,脸色暗沉,却还是说道:“克制,不要被怒气冲昏头。”
宗子乐抿了抿嘴:“好吧,我不说脏话。但是岁重哥,他那么说,难道你不气?羽毛姐明明那么喜欢他,他把羽毛姐当什么了?”
宗岁重皱紧眉:“他可能受过什么人的误导。”
宗子乐一愣:“啥?”
宗岁重说道:“最早是我先认识秦重的,他通过我认识了蔚羽。秦重追求蔚羽半年后两人在一起。蔚羽跟我妈提过他,他们彼此都是见面后就产生了好感。如果不是受过误导,秦重最不该怀疑的就是蔚羽跟我。”
宗子乐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疑惑道:“那他是受了什么人的误导?”
宗岁重只说了一个字:“查。”
宗子乐磨了磨牙:“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我总觉得羽毛姐跟秦重在一起后越来越不高兴,秦重对羽毛姐也不好,但如果是里面有人挑拨才这样……秦重那个混蛋也还是脱不了关系。”
宗岁重微微点头。
他没有阻止宗子乐对秦重的称呼,因为无论秦重被什么人误导,也不应该就这么给自己的女朋友“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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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接到了来自信仰大户的宗子乐的求助。
目前每天给城隍提供信仰的主要有三个人,宗子乐、焦曼和李晨升,每人每天都是早晚上香,加起来就有六百了。除了他们以外,来自论坛坛友和宗家其他小辈的信仰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平均下来也有个四五百不等,但是很明显,死忠信徒既稳定又给的多,占据每天信仰总量的一半以上,是绝对不能忽略的。
阮椒想起白天宗子乐急匆匆的模样,担心他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迅速地给他托了梦。
——当然,还是城隍爷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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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子乐在上完香后,忧心忡忡地上床睡了。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出现在一片弥漫着白雾的地方,四处黑漆漆的,只有从白雾里走出来的、身穿官服的人最清晰——除了那张打了马赛克的脸。
宗子乐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朝那边拜了拜,说:“城隍爷,您来了。”
阮椒远远地一指,在宗子乐前面就出现了一个石凳。
“坐下说话。”
宗子乐听不出阮椒的音色,只觉得这声音很威严,乖乖地接受“赐坐”。
阮椒的声音缥缈。
“你有什么祈求,大可说来。”
宗子乐整理了一下语言,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城隍爷,信男有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姐,叫陈蔚羽,性格很刚强,从小就不落于人后,但本性善良,从来没做过亏心事。现在她突然生了病,心衰严重,身体里的生机快速流失,很多出名的医生也查不出病因。我怀疑她的病可能并不是病,而是一些人力不能阻止的东西……所以信男想请求城隍爷庇护蔚羽姐,保佑她早点康复,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
阮椒心里思索,看来,白天就是这事了。
他很快开口:“此事本官须得先瞧上一瞧。陈蔚羽并非本官信徒,你且带上城隍像前去探望病人,并将城隍像放在病房附近,本官自可前往。”
宗子乐当然赶紧答应:“城隍爷放心,待会儿我就再去探望蔚羽姐。”
阮椒没再说话,身影不断地后退,退到白雾里以后,消失了。
宗子乐惊讶地追了几步,然后猛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看手机,才十一点。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天天祭拜的城隍像,披上衣服就出门。
旁边的书房里,宗岁重正在忙,这时候听见隔壁的动静,就走了出来,刚好看见已经来到门口的宗子乐。
“去哪?”
“我还想去看看蔚羽姐。”
宗岁重低头,看到了宗子乐手里的一卷纸,沉声问:“你带着什么?”
宗子乐一僵,说:“……城隍爷的像。”
他已经做好被责骂的准备了。
宗岁重沉默了一会儿,但是他最终没有责备,只是提醒了一句:“不要带进监护室,以免引起病菌感染。”
宗子乐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可这话里的意思……他心里抽了抽,默默希望城隍爷不会听到大魔王这话。城隍爷的神像上可是有神力的,哪会有病菌啊?
不过宗子乐没跟宗岁重顶嘴,而是答应道:“我知道了。”
反正,城隍爷只说放在附近就行。
宗岁重没管太多,转身又回了书房。
他正在查找相关治疗专家的消息和联系方式,还有一些以前眼熟过的资料也尽量整理出来——不管怎么说,陈蔚羽也是他妈的干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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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宗子乐梦里出来后,阮椒叫来覃愫和李三娘,吩咐说:“今晚我不去巡街了,三娘你代替我去,覃姐还是照旧巡游村县。”
覃愫和李三娘当然是利落答应,然后变身牛头马面,迅速出去干活。
阮椒的鬼魂坐在自己的尸体上,城隍印悬在头顶,他氪了信仰,顺着宗子乐的信仰方向分出一丝神性,飞快附在宗子乐随身携带的城隍像上。
宗子乐正在联系司机。
宗家是有司机的,大晚上不方便打车,一个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司机就开着车赶过来了。
宗子乐小心地捧着城隍像上车,司机一打方向盘,就往那家私人医院开去。
没多久,医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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