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狂云……”这时那少女,挣扎着微微仰起头,带着些歉意和委屈地说道,“我、我好像病了……”
张狂云一听,连忙快步上前,伸手在她的额头一摸,便发现她的额头真的烫得吓人。
“有点发烫,不用担心。我去给你熬一些安神退热的草药。我们也不赶路,你安心休息吧。”张狂云柔声说道。
“嗯。”白冰岚轻轻应了一声,又转过脸去,昏沉沉地睡着了。
张狂云转过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在出门去寻找所需草药时,他也嘱咐翠姑用凉水浸透布巾,先敷在白冰岚的额头上,为她暂时退烧。
其实身为天狐公主,本不该如此轻易生病,但连日来神经的高度紧绷,心绪的大起大落,再加上昨晚淋了这场大雨,便还是让她病倒了。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张狂云找齐了草药,包括三叉苦、桑枝、狗肝菜、白点秤、草鞋根、土牛膝,以及玉叶金花、路边青、金银花藤、紫苏、生姜。
这两方,他都用来消毒退热。
他还找了山茱萸、生龙骨、白术等,这些熬好了,可以治汗出不止。
等退热的药汤熬好,他亲手扶起少女,一勺一勺细心地喂给她喝下。
这时候,白冰岚已有些神智不明,勉强喝下药汤后,便又躺下,继续昏沉沉地睡去。
昏沉睡梦中,一个经常做的梦,又开始浮现在白冰岚昏乱的神智里。
这是一座豪华的宫殿,雕梁画栋,花苑幽深,连廊曲折,但却显得空荡荡的,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白冰岚一个人。
这时候,她已经变成当初的那个小女孩。
她正赤着脚,在空旷的殿堂、悠长的长廊中嬉闹奔跑。
开始还带着玩耍、嬉闹的意味,还有点快活,但在某一刻,她便忽然意识到,这么大的宫苑里,却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空荡荡的大殿和庭苑,一片死寂,连一个鸟叫声都没有。
这样的寂静,让她害怕。
冥冥中,又好像有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暗中居心叵测地盯视她。
小女孩被吓得开始尖叫,逃跑,却始终都跑不出宫苑。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梦到了张狂云。
从小到大,张狂云只不过新相识,但这时候梦中的小公主却觉得,他比自己身边一直以来的熟人,还要让她觉得亲切。
看到他,她哭了。
她跑上去,拉住他的手。
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信赖和依恋。
但没想到,张狂云亲切、清俊的脸,忽然间变得很愤怒。
他大声地咒骂,骂她是骗子,骂她是说谎者。
他说,枉费他一片信任,结果她却是异族的公主!害得他被同门嘲笑、咒骂:一直看重他的二师兄,痛心不已,割席断交;一直不对付的大师兄,冷嘲热讽,句句如刀;就连小师妹洛琳琅,也恨声说被他这样的人喜欢,简直是终身难以磨灭的污点和耻辱!
最后,他还要被掌门真人逐出师门!
在梦中,脸愤怒得都变形了的少年,朝着公主连声大喊:“我恨你!”
“我要杀了你!”
“给我滚!”
狂呼怒吼间,一柄燃烧着红焰的利剑,已如闪电般朝小公主的心窝刺来!
“啊!”小公主一声惨呼,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在这时猛然醒来。
空阔的宫苑消失,愤怒的面庞和致命的利剑,也瞬间消失。
她看见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张狂云那张关切的清俊的脸。
“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大叫?”张狂云关心地问她。
白冰岚闻言一惊,抬眼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还躺在被窝里,但已是泪流满面。
在少年关心的注视下,白冰岚惊魂稍定。
她回想梦中,久久无语。
忽然间,一丝明悟浮现心间:为什么在梦里,眼前的少年占据了那么大的篇幅?那是因为,他比涂山国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更为真实。
是的,即使是溺爱自己的父母,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几乎都是为了训练她成为一个出色的王朝继承人。
另外那些人敬畏她,恐怕也只是想从自己这儿得到好处。
他们,都是戴着面具在跟自己交往啊……
过往的那一幕幕,此刻如闪电般在她心头浮现,她便忽然发现,就算是那些“情真意切”的交谈,那些说话的人,说不定在心裏,还觉得和皇朝的公主小心翼翼地说话,是一种表演,是一个句句惊心的苦事险事。
一次偶然的生病,便让涂山公主,有了前所未有的明悟。
即使宫苑万亩、宫廷万人,又如何?自己还是觉得如此的孤单。
对,她身为涂山公主,七十二妖族诸侯国的共主,便如神灵般俯视众生,于云端的顶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她还是觉得孤单。
这种孤寂的感觉,如同雨林的藤蔓,在一场大雨后疯长,瞬间弥漫了整个心田。
她不受自控地一声惊叫,然后不管不顾,伸出手去,死死地抓住床前少年的手掌,再也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