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香墨弯弯画 悄然无声 2259 字 1个月前

殿内日光耀动,百影摇曳。

李太后眼里燃起了熊熊火焰,惊怒交加。

杜江眉头愈加收紧,稍稍环顾左右,不作言语。

封荣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副丹青,香墨的菀香扇已到了他手中,却不扇,把玩间素白的流苏也被他扯的不成样子。德保见天热忙呈上凉茶来,封荣也不喝,只拿在手中,俯身去去看自己的影子。

“一物一画一人还不能证明青王的话,还有一人自幼生在陈王府,物物人人皆熟悉无比。”

香墨抬眼扫向珠帘后李太后的身畔,讥诮地微微笑笑,又开口道。

帘后,李太后身侧几乎是避人眼目的地方,一个隐秘的安静的的影,正是随侍的青青。

青青顺手从袖中抽出一方银红福字汗巾,在额角按了按。可这才发现,全身一直僵硬紧绷,额际竟一丝汗都渗不出来。稍稍侧身,眼角自帘子的缝隙间看出去,一直瞟着跪在殿门口的黑色身影,只觉得心口越来越沉,竟似千金的重石压下。

帘子外众臣人声絮絮,混成了一团。

恰这时,那个影动了动,蔚蓝的眼光投了进来,隐匿在昏昏影中,青青不期然就想起,杜府的马车内,春雨如绒中,封旭的话也如雨丝,落在她心间。

他极寻常的口吻,只说:“你知道的……”

香墨红唇绽露出融融笑意:“是吗,青青?”

声音惊得青青一颤,忍不住后退一步。可,后事到如今她已经是一枚过了和的卒子,退无可退。索性,咬牙步出珠帘,步子慌乱间,珍珠串成帘扬起又落下,淡淡的珠辉隐约如烟,疏疏似雨。

李太后刹那间便已明白,只说不出话,眼珠盯着晃动的珍珠转,也许光芒易于眩晕,她不得不把眼睛闭上了。

青青跪在殿中,顺势往杜江处看了一眼,才高声地说:“回禀万岁、太后,奴婢是陈王府的家奴,自幼侍奉左右。现可对天明誓,此人确实是青王。”

声音深处,有着轻微的战栗。

首先是李原雍,听到这句话感到一颤,倏地望向李太后。

帘后狠狠张开的眼的李太后,火花四迸,似含着刀刃向青青身上挥砍下似的,青青不自觉手紧紧抠着金砖地缝儿,将脸伏地更深了,。

青青的一席话,又让大殿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陡然觉得阴云蔽日,连热也不觉得了。宦海沉浮的敏锐,也是一场风雨要起了。

李太后到底是风雨多经,目光从青青移到封旭,又从封旭转到陈瑞,神情便已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画确实是先帝爷的真迹,这孩子也真像……杜阁老,我到底是一介妇人,这种事第一次遇到,您说该怎么办?”

说到后来,李太后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波动,眼里泛上了一点光。杜江便向她望去。帘子后,李太后明知杜江看不真切,仍是半转过了身去,顺势拿起一块帕子,藉着拭汗的姿势,隐约的擦去眼角的泪。

殿下封旭跪的久了,金砖的寒气锋芒似的凛凛而起,顺着他的膝间人藤一般径自向上攀爬,冰凉刺痛。但也让他琢磨出李太后话中的缘故,心中忍不住的敬佩起这个女人。

杜江鬓间汗流不止,神色间不由虚弱了几分。

李太后略缓了一口气时,言语平静的吩咐德保,说:“还不给杜阁老上茶!”

御驾起坐,衣食俱都随行,凉茶倒是现成,但茶具都是上用的明黄色,非臣下所能僭用。偏钦安殿物物紧缺,因而德保张罗了半晌,也没找到。

于是李太后又开口道:“这帮奴才,办点琐事就这么不得力。就拿我用的使吧!还在那儿蘑菇什么?”

李太后保持着雍容的神态,相形之下,反显得城府极深的杜江,倒有些沉不住气的样子,忙欠欠身道:“臣不敢賛越。”以袍袖拭去额角的汗后,又道:“这女官是太后身边的人,兹事体大,暂时还请交给老臣看管吧。”

闻言,李原雍面上失尽了血色,攒足了劲道:“杜江你好大胆子!”

“李尚书!”李太后微微颤了一下,厉声喝住李原雍,然后冷静地回视杜江,宛然而笑:“就交给阁老好了。”

青青但觉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跪在那里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地上。由死到生的喜悦,忍不住回首去看封旭,唇哆嗦着染了泪,出奇的红艳欲滴。

这样神情,落在香墨与陈瑞眼中,不由都讥讽一挑唇际,极淡的几乎不见痕迹。可他们偏偏看到了彼此,目光轻轻一碰,又各自转开。

见此光景,杜江心知时机成熟了,颤巍巍的站起身。

他侍奉三朝,向来免跪,此时亦不过朝封荣一揖:“皇上,按例应该滴血认亲。”

他真是老了,这样一阵的交锋,汗便漫过了眉,糊住了眼睛,坐在御座之上的大陈天子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模糊。

望着杜江龙锺的背影,仍在玩着茶盏的封荣微微一笑,似是很欣悦的神色,问:“阁老,血溶了他便是我哥哥,是不是?”

这样的话,问的天真幼稚。杜江看着封荣,想要说什么,然而抬头时,不期然撞见封荣眼,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未置可否。

御座上的封荣细细端详着跪于丹陛下,为战盔遮掩的容貌的陈瑞,而后轻轻一哂。

在他的身后,阳光静悄悄地透过金丝楠木窗扇,将殿门处封旭的影拉的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