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的齐梅针箭,杆首饰如纸薄的黑桃木皮,射入野兽皮毛血肉内,明黄如金的雕羽,沾了血宛如胭脂的沉灰,漫过一层猩红。有的猎物还未死,疼极了,在地上翻滚,肌血翻出,空气似是生了铁锈,连味道都是腥的。
香墨策马连连后退,只觉得那味道似要把人淹灭、然后溺死。
封荣回首看看香墨,不禁笑道:“瞧你这样,跟见了鬼似的。不亲身上场,又怎能体会其中的快意!”眸中亦如中天的日光般,火一样的一分一分的炙热起来。
香墨颤了一下,几乎是害怕的道:“万岁知道我见了鬼,索性就放了我,您自己乐去!也让我自己找找乐子。”
又一只黑熊入了视线,封荣血脉喷张,顾不得香墨,只道:“好吧。”
封荣狩猎完,回到营帐附近时已隐约听到人喧鼓乐。迢迢看到御帐前已搭起了一圈围幄,银凿镂铁的柱子,用绳系着,层层叠叠的月白片金状花纱,原应垂地以示回避,却用金鈎子卷至两侧,如两轮半弯的弦月。陈国女眷吃烟已是不成文的风俗,一只只以珊瑚、真珠为饰烟杆,云香不断,绵延一片如花如锦。
此次行猎宫眷俱未相随,女眷中地位最尊贵的便是香墨,所以位坐在正中。场中两名脱了上衣,精光着半身的侍衞在一个画好的圆圈内赤手相搏。观看男子半裸本是伤风败俗的行径,常闭朱门内的女眷们反倒漫不经心纷纷卸下发上的金簪玉摇往场内丢掷,以为犒赏。一片烟云雾罩中流杯池中行酒,低低的娇声笑鸣,簪环落地时轻脆的振动,凝成动听的乐章,别样轻佻。
封荣笑看着满地的金玉,落座时见香墨她掩住嘴,不让自己发出笑声,鬓发倒还是整齐,倒是腕子上的镯子,和腰间玉佩尽数丢了。
一旁内侍将烤好的鹿肉呈在金银平脱的盘子内进了上来,封荣挟了一片送到香墨嘴裏,她咬了咽下去,抬眼看,是封荣带一脸笑意,便也不用筷子,径自伸手拈起一块儿咬了半口。暗褐色的肉缘留着浓艳的朱痕,封荣毫不迟疑地,带着香墨的口脂,一起吞入喉中了。又低头咬了一下她的手指头,道:“好吃吗?”
香墨轻笑道:“自然!”
笑着笑着,笑意便不见了。她缓缓低下头,思量好半晌才将一双手伸到封荣胸前,因今日狩猎,她的拇指上应景的套了一只红玉扳指,艳润如血,磕到了皇帝明黄织金罩甲的赤金扣子上,叮的一声。
香墨的心似也被什么敲的一声巨响,她将自己的手交缓缓施力,轻轻推开封荣,眉端蹙起:“万岁一身的血腥味,也不去换换衣服。”
封荣目光一瞬也不曾从她脸上移开,听到她婉转的劝意,嘴角浮起笑意:“好。”
更衣出来,香墨却没了踪影,封荣环视一圈之后便问。
“她呢?”
两侧的帷幄内女眷皆面面相窥,唯有一女子上前笑答道:“奴婢看好似往南边树林里去了。”
封荣瞧她的佩饰虽也是掷尽了,但衣衫华美,并不似侍婢装扮,不禁面露疑惑。
女子察觉了,垂首轻笑,笑声清脆的如同银铃:“奴婢是原是宫里的,夫人做主赏赐给青王。”
封荣怔怔地的一声:“哦,是你。”
随后不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女子抬眼偷瞧时,但见锦幄纱帘半垂,皇帝的面貌眉目均湮没影中,唯有一身曳撒外的明黄罩甲,行龙五彩云纹,折着午后正烈的日色,耀目欲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