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素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是在看书学习。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路过一家名叫万紫千红的夜总会门口,看到他搂着一位衣着暴露的女人当众亲吻,他的手就那样毫无顾忌地放在那位小姐的胸前不停地搓揉。
心口之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快要窒息,这一幕比她看见他亲吻姐姐来得更加残忍。
隔了许久,他终于松开那个女人。
她抑制不住心头的火气,快步走上前,举起手就朝他的脸上狠狠掴了一耳光。
他愣住了,满脸怒气地盯着她。
她讽道:“江怀深,你真是烂透了。你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骂完,她转身离开。
身旁的兄弟一个个磨拳擦掌,要替他教训她。他伸手阻止,咬着牙,紧握着拳头,愤恨地看着她离开。
严素因为学习成绩优异,被学校推荐做为交换生出国留学。
归云开心得哭了很久,不停地说终于盼到了素素出人头地的一天,开心的同时,却为那一笔可观的生活费而发愁。
严素并不开心,一是为了生活费,这笔钱不知道要从何处得来,二是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讨厌男人,不会喜欢上男人,可是她却悲哀地发现,她竟然喜欢上一个臭流氓,而且那个臭流氓的心中喜欢的却是她的姐姐。还有,如果她出国了,有可能要很久都见不到那个臭流氓,也许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就在严素暗自神伤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归云决定再婚,嫁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大一倍姓杨的老男人。
严素问归云,是不是为了她的生活费,才这样做的?
归云笑着说不是,那个男人对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对她很好,只是她想再嫁,找个男人照顾她而已。她很抱歉,就算她嫁了,还是掏不出那笔生活费。
严素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晚,她坐在阳台上发了一夜呆,犹豫着是不是该放弃这次出国留学的机会。
第二放学,严素意外地在校门口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江怀深。
她恶瞪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江怀深硬拽着她到学校旁的街边公园,塞给她一个信封。
“什么东西?”她打开,意外地看见一张存折,上面竟然是十万块钱。她先是一怔,然后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淡淡地道:“这裏的十万块应该够你在英国那边第一年的生活,后面的钱等你到了英国,我会陆续汇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拿走。”她将存折塞还给他。
“你别自作多情,如果不是因为归云,我也懒得理你。我没说要白白的给你,只是借,等你以后回国了,你要连本带息还给我,借据我已经帮你写好了,你只要签个名就可以了。”他摸出一张纸,将纸和笔全部递至她的面前。
她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江怀深,我就是不出国,也不要向你借钱。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滚!从今往后,有你的地方就没有我。”说完,她转身就要跑开。
“你该不是怕还不起钱,才不肯向我借的吧?”略带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猛地转过身,无法抑制地尖叫起来:“江怀深,你是个流氓,你是个浑蛋。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他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为什么她会爱上这个残忍冷血又无情的流氓?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她这就样毫无顾忌地放声痛哭。
“我本来就是流氓。”他也不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直到最后她的脸上不再流泪,他才将手帕摸出来,递给她,道:“你是归云的希望,归云把所有做不到的事,都寄予在了你的身上,你被保送出国留学,归云不知道有多高兴。如果你想看着她伤心难过,那你就留在国内。我说我借你钱,并不是我小气,因为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个性,白白送你钱,你会要吗?如果你不想你姐姐为了这笔钱发愁,去借高利贷,那么就跟我借。我也想看看你怎样将这笔钱还给我,别让我看低了你。”
他一口气说完要说的,将手中的借条和笔再次递至她的面前,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她狠瞪着含泪的双眸直视他,抹了一下有些刺痛的眼睛,一把拿过借条和笔,扫了一眼借条上的内容,签了名,然后将笔扔在他的身上,大声吼道:“江怀深,我不会因为你借钱而感谢你。我不会让我姐姐失望,也不会让她再受苦,你等着,这笔钱我一定会连本带息还给你。”
“好,我等着。”他笑了笑,望着她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突然之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
他缓缓转过身,望向身后的老槐树。
严归云从树后慢慢走出来,走到他的跟前,对着他柔柔地笑着:“深,谢谢你。”
他深深蹙起眉头,声音冷得可怕:“归云,你真得太残忍了,让我亲手将这笔钱交给你妹妹。”
“深,也只有你才能让素素收下这笔钱。她喜欢你。”
“喜欢我?归云,别开这种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你知道我的心在哪,归云,别这么残忍,好吗?”他的声音近似在哀求。
“对不起,可是不这样做,怎么才能将那笔钱交给素素。”归云轻轻地扯动了嘴角。
“值得吗?值得将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赔进去,值得吗?”
归云伸手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淡淡地笑道:“深,那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就像你说的,素素是我的希望。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儿子,素素就是我的一切。”
“归云,那十万块我想法子替你还了,好不好?跟我走,好不好?我已经离开了夜总会,和一个朋友合伙搞建筑工程,你相信我,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在这个行业崭露头角。”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归云的双肩。
归云浅浅地笑了笑,轻轻地伏在他的胸前,道:“嗯,深,你一定会成功的,我等着那一天。”
这一次她没有说出“你适合更好的女人”这一类的说辞,而是她伸出手臂,环抱着他结实的腰围,贪婪地汲取属于他独有的气息。
如果她没有比他大五岁,如果她不是堕落到去夜总会上班,如果她早一点遇见他,该有多好。可是现实总是这样的残酷,既然他有了重新开始的生活,她更不可以拖累他。
他欣喜若狂,紧紧地抱住她,就怕一放手,她便如天空中的一缕白云偷偷地消失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归云留给她最后的一个拥抱。
在英国的日子,面对一群白皮肤蓝眼睛的长毛老外,虽然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但严素就像是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铁皮跳跳蛙,一刻也不让自己闲着。她记着那笔让她耻辱的借款,她记着那个可恶的流氓,一辈子都记着。
归云的来信,是她生活的另一股动力。照片上,那个老到可以做她们父亲的男人搂着归云,归云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严素不禁想,也许,归云真得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的幸福又在哪?
她想着想着,眼前浮现了一个浅浅的身影,是那个让她咬牙切齿的臭流氓。她抽出一张信纸,然后奋笔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当看到满满一页纸的英文,都是在骂那个流氓的话语,她不禁轻笑出声。
臭流氓,还你钱,就是欺负你看不懂英文。
江怀深每次收到严素的信和钱,都会发愣很久。他不禁想起归云当年答应他等他,不过是希望他真的有所作为而激励他,才随口应下的一个借口而已。
他真的在建筑行业闯出一番事业了,可归云却不肯离开那个已是年纪花甲的丈夫。
归云又开始了曾经的那一番说辞,再没几年,她就四十岁了,人老珠黄了,他的人生道路上应该适合比她更好的女人才对,还有人不能没有良心,她要陪她那个曾经给过她太多帮助的丈夫走到人生的尽头。
他还能说什么?
他将钱寄给归云之后,会找人翻译那一页蝌蚪文,当明白那一页蝌蚪文究竟在说什么,他会气得直接将信纸丢进垃圾筒内,然后将她还欠多少钱列一个清单寄回英国。
严素收到他的来信,总会激动个半天才拆开,可是她找遍信封信纸的所有角落,每次都是欠款详细清单,心底难以言语的失落刺痛着她的心。
她会咬着牙,在心中骂上个千遍臭流氓。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几年过去了。
严素从英国回来,在机场,见到了归云和母亲。她激动地抱住她们,在她们的耳边轻轻地说着:“妈,姐,我回来了。以后,我养你们。”
“好,你养我们。”归云笑含着泪,紧紧地抱住严素。
一次偶然,严素从归云的口中得知,她去了英国没多久,江怀深便离开了N市去了外市,并在那里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
也许已经成家,也许还是一人。
严素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抛弃那么多好工作,竟然独身一人去了外市,找到了几年未见的江怀深。
比起几年前,他身上那股子流氓气褪了些,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强抑着胸腔内不停地跳动的心,衝着他吼了一声:“臭流氓,我回来了。”
“来还最后一笔钱吗?钱放下,你可以走了。”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尽忙着手中那一份图纸。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爱竟是如此的卑微,虽然很气,很想一走了之,但话到嘴边,却变了样:“我回来还没有找到工作,最后一笔钱,要等一段时间。”
他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讽笑:“咦?蝌蚪文怎么不帮你?”
她憋红了脸,鼓起勇气:“大不了我替你打工,把最后一笔钱还了。”
他再一次抬眸认真地看着她,隔了半晌,简单地道了一个字:“好。”
他以为她不知道当年供她出国的钱不是他的,而是姐姐的。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她对不起姐姐,曾经想过不念书回国,可是她却又自私不想放弃与他的联系。
她告诉自己,就算她放弃了,可是姐姐已经付出了,如何回到过去?
她以还钱为借口,可以天天见他。
他却以还钱为借口,留下她,只为还可以与归云保持着一丝丝牵绊。
岁月匆匆,谁也不去捅破那最后一层纸。
江航的规模越来越大,将总部又牵回了N市。
内心高傲如严素,期待了多年的她,却在一次意外,彻底地将内心那份爱掩藏了。
她和归云离开曾经那个家快二十年了,相隔了二十年,那个恶魔一样的许岩松竟然找到了归云,拿着结婚证书,指着归云对她年迈的丈夫说她还是他的老婆,他姓杨的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头拐卖良家妇女,要么给他许岩松钱,要么他们就上法院。
这一纸结婚证书,不仅击倒了归云,也击倒了她想要守护的年迈的丈夫。
归云失去了理智,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向许岩松砸去。
严素和江怀深赶到的时候,许岩松刚好晕倒在地,额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很快流了出来,而归云的丈夫杨老先生被气得早已晕倒在沙发上。
江怀深没作他想,立即打了120救护电话,然后抱住浑身发抖的归云,将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平躺。他为归云细细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不断地告诉她,她不会有事的,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回转身,他便捡起地上的烟灰缸,擦掉归云的指纹,命严素想尽一切办法在120救护人员来之前替许岩松止血。
很快,许岩松和杨老先生被救走了。
警察来得时候,江怀深声称灰缸是他砸的。
江怀深被带走了,归云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地哭喊着人不是他伤的,是她伤的。
江怀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严素浅浅笑道:“好好照顾你姐姐和伯母。”
那是严素有史以来见到他对她笑得最动情最卑微的一笑,是他在祈求她。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她点了点头,忍着那心中犹如撕裂般的疼痛,她紧紧地抱住归云,不让她挣开。
许岩松所幸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但杨老先生就没那么幸运,心脏病突发,在医院里去世了。江怀深因替归云顶罪,以故意伤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
这件事后,归云无法面对杨家的人,又因欠了江怀深太多太多,而一直郁郁寡欢。
数月之后,江怀深出狱,严归云因一场小感冒,而突然一病不起。
无论江怀深与严素多么费心费力,归云却已丧失了生存下去的欲念。在她离开人世的那,江怀深一直守着她,她依在他的怀里,两个人不停地说着话。
“深,素素和我妈就拜托你了。”
“深,如果可能,一定要帮我找到我的小乐天。”
“深,如果还有来生,就算比你大十岁,我也一定不会再错放开你。”
她的手指始终与他的纠缠交握,即便是永远的合上了眼,也不愿放开。
一直守在房门之外的严素,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了沉痛的哭声,她猛然推开房门,却是看着江怀深怀抱着已经去的归云痛哭失声。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坚强男人的眼泪。
他的情,他的爱,他的伤,包括他的生命,他全都给了归云。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无声地跌落在地,她为了姐姐的离开而痛哭,也为自己那守候多年都不曾发芽终将逝去的单相思而痛哭。
严素一口仰尽杯中的红酒,刚放下空杯,对面楼顶上的时钟发出沉鸣的报时声,她不由得望向窗外,已经午夜十二点了,她三十九岁的生日终于过了。
她站起身,含笑离开,出了门,招一辆出租车,开往自己另一处小窝。
那里,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习惯疗伤的好地方。
下了出租车,她迈着蹒跚地步调走进电梯。
出了电梯门,她很意外地看见家门处,立着那个让她默默了近二十多年眼泪的男人。
江怀深熄了手中的半截烟蒂,将一大束百合花递至她的眼前,道:“虽然过了十二点,但还是要说一声,生日快乐。”
“三十九岁,嗤,很什么值得庆祝吗?还是你觉得提醒我又老了一岁是件很心爽的事?”她轻轻拨开那一束百合花,摸出钥匙意欲开门,可手中的钥匙仿佛是与她作对一般,怎么也插不进钥匙孔内。
“你喝多了,我来。”江怀深正要拿过她手中的钥匙,却被她一把挥开,那一束百合花就这样被挥落在地,一个红色的心型丝绒戒指盒落了出来,可是她并没有看见。
她衝着他狂吼一声:“江怀深,这套房子是我自己买的,请你以后别不请自来。滚回你自己的地盘忙你的婚礼去。”
他不怒,反笑。
因为隔了这么多年,他又看到了十几岁时,那个成天见到他就会骂他臭流氓的丫头。
他缓缓地弯下身,捡起地上那只戒指盒和百合花,再次送到她的眼前:“难道你要我举行一个人的婚礼?”
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中那个美丽的红色心型戒指盒,刹那间,胸口处在猛烈地跳动着。
她迟疑地接过那个戒指盒,打开,裏面静静地躺着她精心挑选的戒指。是的,即便是知道他要与别人结婚,为别人挑选戒指,可她就是自私地把那款戒指当成是为自己挑的,就连戒指的圈号大小也是按她的无名指来挑的。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握住那一对戒指痛哭失声。
他微笑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