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甘露离开之后,高文又想了想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安家供应给礼部的香也不知道是质量问题还是受了潮,点不着。大家都是礼部的人,真要上纲上线,治他的罪,也未免太龌龊了些。多大点生意,犯得着下这种死手?
真这样做,他史主事的名声也不好。
估计也就是秦良才狐假虎威吓唬吓唬安家,想侵占那家小作坊罢了。
秦良才固然可以借他姐夫的势,安甘露在司里呆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有一定的关系,活动活动,史光先和秦良才也未必能够拿他怎么样。
想虽然这么想,可突然间,高文心中恼怒起来,好象明白了些什么。
他和史主事是敌非友,如今,已经被司里众人彻底孤立。对于这事,高文自然毫不在意。可是,安甘露有心烧高文这口冷灶,却是犯了史光先的忌,这才默许小舅子去寻安书办的晦气。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厮其实是在给我高文心中添堵啊!
那么,这事我管还是不管呢?
“如果不管,放任自己的手下被人欺压。我却下了名声,以后就算官居一品,一个不能维护部下的人,谁敢向你效忠?”
高文摸着下颌思索:管了此事对我高文又有什么好处,又该如何管?
正想着,安甘露有进屋来了。
高文一呆:“安书办,家中出了那样的大事,你怎么还不回去?”
安甘露却不回答,反问:“属下听说高知事的乃是陕西乡试解元,座师乃是前国子监祭酒李公和翰林院的舒日长和徐有贞,都是朝中清贵显要,和他们比起来,史光先又算得了什么。属下只是想问知事自到我司上任以来又和感想,可否甘于现状?”
高文在他面前也不隐瞒,道:“自然不甘心,本官也就在这裏呆上两年,等到下次春闱,自会锁厅去参加科举。司中的事情,也无所谓。”
“一人知县也才三任,难不成知事要忍别人的气七百来天?知事要做闲云野鹤,可大丈夫立于天地,岂能受制于人,尤其知事还是才学出众的大名士。”安甘露咬牙道:“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只要知事你不甘心就好,此事或许是个好机会,可将那史光先板倒。属下在官场上也混了一辈子,自认看人还有几分本事。就知事的面相而言,却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断不肯居于人下。”
“知事在陕西的事迹,属下也打听过。但凡惹上你的人,无论是谁,什么身份,无一不是身死名灭的下场。”
你一个书办什么时候懂得看相了,你虽然讨好我高文,却不是我的心腹,却是犯不着为你同顶头上司刺刀见血啊!高文心中很快就下了决定:这事自己最好不要牵涉进去,实在没什么好处。我又不是朝廷命官,就算弄倒了史光先,也轮不到我高文|做礼部主事,没意义的事情,我却是不做的。
安甘露一脸亢奋,两眼红光:“秦良才仗着史光线的势,欲夺我产业,横行不法。他小人性子,得志猖狂,难免会落下把柄。只要拿到他的短处,就能板倒史光先。”
高文:“拿道了又如何?秦良才是秦良才,史光先是史光先,两码事。”
安甘露:“高知事,你的恩师可是徐编修啊!翰林院虽然没有什么权力,却是清流。一旦拿到秦良才的把柄,可请你恩师出面,牵扯到史光先,一网打尽。”
说到底,安甘露还是想让高文搬出徐有贞为他撑腰。这屁大一点事,如果正要让徐有贞出面,估计高文会被一通训斥,闹得灰头土脸。
而且,徐有贞最近受到冷落,一直没有派遣官职,心清恶劣到无以复加,谁好去他那里找晦气?
这安甘露还真是想得美,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就要我高文动用手头所有的力量帮忙。你同我高文非亲非故,我又为什么要趟这浑水?
“哈哈,哈哈。”高文突然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不可断绝,安甘露好象意识到什么,一张脸变得苍白起来。
他咬牙:“高知事,君子以直报怨,难不成你就愿意这么在司里过下去,叫属下等心冷吗?”
高文收起笑容,冷冷道:“安知事,你竟敢在本官面前失仪?你若不肯在我署中做事,大可换个地方。时辰已经不早,本官还急着回家呢!”
就真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知事且慢。”安甘露拱手拦住高文:“属下的话尚未说完,要想板到史主事,知事以为只是要拿他些受贿贪墨的把柄吗,也太小看我安甘露了。如果说,这礼部祠祭清吏司上上下下收了襄王的银子,欲以风水图鉴之说,硬改桑干河道,淹没万亩良田,置数千百姓流离失所,又当如何?”
高文:“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清楚些?”
“是,知事。”事关自己的身家财产,安甘露这也是他方才出门之后,又转后来的原因。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想来想去,偌大一个北京城,说不好只有高文能够帮得上忙,就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这个年代的北京地区还没有进入明末的小冰河期,总的来说,气候温和湿润。后世那种黄沙满天,雾霾遮天蔽日尚未出现。整个京畿地区河流纵横,水运发达。不但没有干旱缺水之虞,每年桃花汛下来的时候甚至还经常发生水灾,冲毁农田房屋。
一提起北京城的河流,世人首先想起的是大运河。其实,京畿地区最大一条河流是发源于山西的桑干河。
桑干河从山西发源,经宣府到石景山分为两股。西面一股经良乡县、固安县、注入三角淀,改名芦沟河;东面一股经武清县、东安县依旧流入三角淀,名曰凤河。
受此冲击,良乡、固安、东安、武清就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冲击平原,土地肥沃,是京城主要的粮产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