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容妃娘娘遣人求见。”
李睿正坐在案后埋头批阅奏折,德宝觑着他的脸色,凑近了小声对他说。
“朕正忙着,谁也不见。”李睿抬手将笔沾饱朱砂,快速地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随后扔在一旁。
德宝忙捧起来,轻轻吹干上头的朱砂墨,而后整齐地归置到一旁。
李睿翻开下一本,看着上奏人的名字不觉笑了起来。他伸指在上头弹了弹说:“柳老头这边刚上折子,他孙女儿那边就要见朕,这两下凑得可巧。”说着他抬起头来,目光深邃明亮,“朕记得容妃这些日子只在华清宫并未外出吧。”
“是。”德宝小心地回道,“皇上您让她在华清宫里养病,未得您或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她轻易是出不来的。”
李睿摸了摸鼻子,看了他一眼道:“出不来?那可曾有外头人进去?”
德宝公公嘴角抽了抽,忍着笑说:“谁敢去啊,您不知道,那味儿哦。”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李睿清了清嗓子:“味儿虽大,却是好效用的药,你让人盯着,按时给那边送药进去。容妃这既然是老伤病,治就治个彻底,药不能停。”
“是。”德宝想了想说,“前儿贵妃娘娘倒是遣人来跟奴婢提过,说是柳家递了牌子想见容妃娘娘,贵妃娘娘给拒了,对他们说容妃要养病,等她好了再见外头人。”
“哦?”李睿放下笔,“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日。贵妃娘娘说了,皇上要操心前朝的大事,后宫里头这些小事情您勿需费心思,所以也不让奴婢回,只让觑着您空的时候说一声就行。”
德宝跟着李睿十好几年的,最会抓的就是对主子而言合适的机会。
比如说现在。
李睿摸着奏折的硬面,嘴角浮起一丝冷意:“她出不去,外头人也进不来,这两下的消息怎么就能串起来?”略想了想,对德宝说,“你去华清宫跑一趟,让容妃把身上的药味儿洗干净了,朕在东暖阁外的陶然居见她。”
德宝躬身退了出去,还没迈过门槛,突然被皇帝叫住。
他回过身看见皇帝年轻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犹豫挣扎之色,过了许久,他才长出一口气说:“你让人去请皇后过来,就说……陶然居的海棠开得不错,朕请皇后来此喝茶赏花吧。”
德宝太监面上连丝毫表情变动都没有,只是微微弯了腰,应了声“是”,就转身出去了。
李睿翻开奏折,却没心思看进去,眼前不时闪过皇后那双总带着深长意味的乌亮眸子。
想着想着,皇帝就觉得浑身发热,坐立难安,在殿里来回踱了两圈,到底还是待不住,叫了随侍的小太监,背着手往陶然居走去。
盛春时节,宫墙内繁花胜锦。新生的叶片泛着鲜嫩的翠色,在和暖的微风中摇摆,沙沙的声响如同那些在阳光下舒展枝苗的树木在低声歌唱。
李睿在宫里生活了十三年,记忆中的皇宫对他而言便只有小小的院子,高高的围墙。幼时对生母的记忆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但他还记得每天夜里,他的亲娘都会将他抱在怀里唱歌给他听。
亲娘的歌声低柔婉转,是他听过最美的声音。在她怀抱里的那些日子,也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幸福温暖的时光。
他一直记得那个小院子,陈设简单而实用,朴素却漂亮,院子里总是飘散着淡淡的药味。
他的亲娘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父皇偶尔会来看看她,但每次离开时都神色不佳。
那天他看见自己的亲娘程嫔,在父皇走后坐靠在床上,手里头拿着一块漂亮华贵之极的玉佩发呆。如牛乳般洁白细腻的白玉灵芝,被一只七尾金凤围着,凤眼是一块毫无杂色的,如火焰一样的血红宝石。
才五岁的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东西,他想要得到这件宝贝。在程嫔的面前,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欲求。
可是程嫔没有给他,只是抱着他说:“这不是你能拿的,现在不行。”
“可是父皇给了您,这不就是您的?为什么不能给我拿?”大概在年幼的孩子心里,都会觉得母亲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
程嫔脸上露出掺杂着郁郁的笑来,那叹息声至今他还记得清楚。
“虽然是你父皇赐的,可是它逾了本份,我现在还不能戴,也不能让别人瞧见。”
多年之后,他在太后给皇后栽下的赃物里发现了这块让他从小就惦记上的凤佩,才知道,原来程嫔过世之后就不见的宝贝,已经落到了那个女人手中。
父皇在他母亲死后将承诺收回,送给了得宠的章德妃。
可是德妃也没有资格佩戴它,直到她从德妃升级到了太后。
李睿觉得胸里闷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想那些糟心的往事?他坐在树下,让阳光透过叶隙洒了他一身碎金。
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升出暖意,就像他小时候被亲娘抱着时的温度。小时候那些母亲哄他入睡时哼唱的歌谣早已记不大清楚,连那些柔软舒缓的曲调也支离破碎得没了形状。
魏嫔虽然对他一直很好,视如己出一般疼爱关怀,但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另一个人。他被母亲抛弃,被父亲忽视,在这座宫墙里,他感觉不到能将心捂暖的热度。
也或许,他现在也变成了多年以前,那个多情却又薄幸的父皇。
皇帝靠在树干上,紧紧闭着眼睛。跟着他来的那些内侍噤若寒蝉般守在四周,不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此时在发什么疯。
树叶的阴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痕迹,这些痕迹在皇帝的身上描绘出清风移动的轨迹,映着他深邃的眉眼,生生将这幕定格成一幅阳光自由派的油画。
赵嫣容远远地就看见在阳光下略显颓废却又比平常美貌度高出二三成的皇帝,制止了四周想要喊叫的内侍,挥手让他们再向后退了五六步,这才放轻了脚步,走到正在树下疑似参禅悟道中的皇帝面前。
她伸出手,用手背轻触皇帝的额头,蜻蜓点水一样只是这么一触,正要收手,却被皇帝一把擒住手腕。
“皇后,是你吗?”握着的手腕滑腻温暖,她身上带着花草的清洌香气,与他平素闻惯的脂粉香气截然不同。
“皇上,怎么不睁眼看看?”赵嫣容笑着说。
“朕的皇后是九天仙女,万一朕睁了眼睛,仙女飞走了怎么办?”李睿依旧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勾勒出皇后的面容和身影,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浅笑。
“既然皇上不看妾身,那妾身就真的飞走了哦。”赵嫣容笑着,手腕突然向前一伸又一拧,借着巧劲儿已经滑脱出来,翻手擒住了皇帝骨节宽大的有力手腕。
李睿睁开眼,正见到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粲然的赵嫣容。
眉目清丽,玉肌红唇,浅紫色的轻纱柔和了她的曲线,也柔和了她的表情。
李睿就觉得胸口一热,那句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破口而出:“嫣容,别离开朕。”
赵嫣容微微一怔。今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皇上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她就算想走,天下之大,又有哪里可以去?何况这里好吃好喝好穿好住的,她才舍不得走。
皇后妍丽的眉眼一弯,纤纤玉指拂上皇帝微蹙着的眉心处,温柔地抚平:“皇上在哪儿,妾身就在哪儿。”
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随着皇后柔和婉转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李睿伸出另一只手,捞着皇后纤细的腰身,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喂,光天化日的,有人呢!”赵嫣容竖起一根食指,抵在皇帝凑过来的唇前,白玉似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当他们都是树就好了。”一贯没羞没臊的皇帝不以为意。
“不行,这多别扭啊!”皇后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
“咝……”多日过着孤灯寒衾苦行僧般日子的皇帝就像是被油泼了的干柴,一点点火星就能燎起大火来,怀里这被他惦记了多日的小妻子,就是那一块火石,只要再往他身上撞一撞,扑头盖脸的火星子就要爆发了。
“皇后……”皇帝低声吼了一嗓子,无奈地对着外头喊,“都背过身去!”
鹌鹑一般缩在外围,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稀薄的宫侍们立刻转过身去,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帝和皇后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御花园的花丛高树之中,立时吻得难解难分。
皇帝含着皇后的小嘴,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去,只觉得,皇后为什么会这么甜、这么甜、这么甜!
而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皇后,一边承受男人的洗礼,一边在心里暗骂,玛蛋的这个种马君,也不知道是在多少女人身上刷出来的经验值!虽然被亲得很舒服,但姑奶奶就是不爽啊不爽!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皇后固然面带桃花,皇帝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眼睛亮晶晶水汪汪地看着怀中的女人,李睿拿鼻子蹭着赵嫣容的鼻尖,轻声问她:“皇后,行不行?”
赵嫣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还在回味着这个吻的滋味,蓦然听着皇帝问她行不行这种疑似炫耀讨夸赞的问题,便没好气地回答道:“怎么不行?太行了啊您!”这老练的功夫,高超的技巧,若是您还不行,这宫里还有谁能行?
皇后的想法跟皇帝的问题显然走成了两条平行线,两人心里想的事就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空间。
李睿以为皇后是同意了进一步的亲热,而赵嫣容则以为自己是顺应皇帝的虚荣心,为他的技术点了一个赞。
于是当李睿把她拦腰抱起来,猴急猴急往陶然居跑的时候,皇后娘娘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