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沉墨等到过午也没等来容妃,知道这次应该是差不多了。果然到了掌灯时分,圣旨就传遍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华清宫被宫中侍卫围了起来,不许人进出。肖沉墨却是在被重重包围的这夜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到了第二日晨光微露,宫里侍卫们便将华清宫所有人等全都集中到了偏殿,开始里外搜查起来。
那臭不可闻的膏药肖沉墨昨天就命人拿下来扔掉了,所以华清宫里虽然还弥漫着淡淡的味道,却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
肖沉墨同宫里的女婢太监们一起,跪坐在偏殿打扫得十分干净的院子中,看着外头人头攒动,鲜明的铠甲和刀剑刃锋中偶尔掠过的一抹寒光,一时之间神思有些恍惚。这样的情形,在十几年前也有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她心中满是惊惧绝望,而此时,则充满了希望和欢喜。
“让人将华清宫掌宫叫出来。”院门外传来一声低沉清洌的男音。肖沉墨振奋精神,理了理衣襟,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华清宫掌宫肖沉墨,见过大人。”她低着头,跟着侍卫走到院门外,停在一人的身前,蹲身行礼。
“抬起头来。”
肖沉墨抬起头,见到了一张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脸。
削瘦的面颊上有一双顾盼有神的眼睛,双眉斜飞入鬓,让他过于端丽的容貌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他白色苍白,唇色偏浅,面容沉峻,身上穿着玄金色双蟒翻江对襟长衫,腰围玉带,头戴碧玉双花冠。身材高挑,看起来有些瘦弱。
瘦归瘦,却渊停岳峙,极有气势。
肖沉墨倒吸了一口气。这人你用不着认识他,任何人,仅从他的服饰、形容和气势上,便能猜出此人的身份。
冠军侯裴宜!
他是外臣,怎么会入宫负责搜检华清宫?肖沉墨一时怔住,脑中涌起无数的念头。在外人眼中,却是这位掌宫女官被裴侯异于常人的美貌给震慑了,以致于一时忘了分寸。
裴宜双眉微蹙,哪个男人被人这样没礼貌地盯着看都不会是件高兴的事。
何况这女人眼中并非惊艳或是害怕的样子,而是一脸见了鬼的神情,这让他分外不爽。
他轻轻咳了一声,这个相貌平凡的女官才清醒过来,忙着低头给他行礼。
“本侯奉皇上圣谕,来此检视有无违禁之物。请肖女官带路,本侯要亲自去查柳美人所居的内殿。”
肖沉墨低低应了声是,一言也不发,便在前头领路。
只是那步伐迈得凌乱,背景也有些僵硬。
其实这哪里是皇帝让裴宜来搜华清宫的?不过就是皇帝得遂心愿,一时兴趣又跑去找小表叔得瑟,害得裴侯爷心中不爽,借着机会找地儿来发泄罢了。
裴宜脚步轻松地跟在肖沉墨身后,见她态度这样奇怪,不觉也有些上心。
只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官的记忆。
难道是容妃宫里真的有什么猫腻,让这女官心虚了?
裴侯爷不觉微眯起双眼,脸上露出了那么一丝慎重。
说是亲自抄检,当然也不用裴侯亲手去翻的。宫中禁卫们在抄家这方面个个都是专家,他们将容妃的寝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地翻了一遍,连根耗子毛也没放过。但凡觉得有点不对头的,都捧过来让裴侯过目。
容妃承了三个月的圣宠,宫里名贵的东西自然比别处要多。就算有那么一两件违了制,逾了矩的,其实眼闭闭也就能过去了。
不过裴宜并不打算闭眼,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一点违规模糊之处,他都让人登记在案,把东西归置到一处。
柳家为了一己私欲拦着朝廷变更新税法,又在济州、涿州等地大肆圈地,与民夺利,还因为圈地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裴宜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他与李睿设计了大半年,才将柳家的根基枝叶削了大半,如今就差最后那么一下子,他很乐意再在柳氏身上狠踩一脚。
宠妃?宠你娘的宠。敢跟皇后叫板,还趁着皇后被软禁的时候买通太医宫女要皇后的命?
自己找死,神佛都救不了你!
裴侯阴阴地笑,本侯不把你慢慢碾死就把这裴字倒过来写。
等彻底搜完了,裴宜让人捧着那些“证物”打算去找皇帝交差。
那个一直在一旁低头不吭声的女官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
裴宜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见那女官不知在哪里撞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正揉着脚踝小声地呻|吟。
裴宜本不想管她,不过视线在她脚边上一扫,却发现了不妥之处。
殿中是铺了薄毡的,那女官好像是踢到了薄毡的一角,将那块毡子踢卷了起来,露出下头铺着的青石大砖。
那砖头的一角比别处看着高了一点,正是这一点,将肖女官给绊到的。
宫里内殿的青砖都是严丝合缝地砌好,就算年久被重物压过砸过,也都是向下凹陷,像这样翘起来的还真少见。
裴宜向外迈的脚在空中顿了顿,拐了个弯落在了肖女官摔倒的地方。
他半跪下来,没理会还在揉脚的女官,眯着眼细细盯着那块翘起来的砖头看了看,一招手道:“来人,把这里撬开!”
这青砖砌得并不牢,一个侍卫一只手就将它扒了开来。
“侯爷,这里头有东西。”那人探头看一眼,用手将青砖下垫着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油纸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包了不知什么东西。
裴宜接过纸包,眼睛瞥了还跌坐在地上的肖女官两眼,将东西递给她:“你认识这个吗?”
肖女官看了看,摇头说:“奴婢不识得。”
“打开它。”裴宜将手向前递了递,肖女官倒也不犹豫,抬手就将纸包接了,手脚十分利落,片刻就打了开来。
里头包着几封书信,还有一些契纸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