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嬷嬷坐在皇后的下首,面面相觑。过了会,洪嬷嬷才说:“娘娘这是担心后宫里哪位妃嫔先诞下皇子吗?您也不用这样小心,您是正宫娘娘,日后生下的皇子是嫡子,就算前头有庶长子,也不能越过嫡子当太子啊。”
公孙嬷嬷也说:“是啊,娘娘,您放宽了心。皇上这些日子只在您这儿歇着,恩宠无人能及。便有哪个偶一承宠,也不一定就能怀上孩子。”
赵嫣容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说两位嬷嬷,敢情本宫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要害人的吗?”
两位嬷嬷对视了一眼,垂下了头。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胎儿也是人,也有人权,谁都不应该剥夺它的生存权力。”赵嫣容摇了摇头,换了种说法,“让人堕胎那是伤天害理的事,有损阴德。我是女人,知道孩子对一个母亲意味着什么。你们放心吧,就算是别的妃嫔怀了皇上的孩子,本宫也不会对孕妇和胎儿做什么的。”
听皇后这么一说,两位嬷嬷暗吐了一口气。
她们是裴侯请来看顾皇后的,自然也想着皇后能得圣心,固圣宠。不过皇帝从来不可能会是一个女人的男人,就算再得宠,皇上也要跟别的妃嫔生儿育女,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她们只怕皇后对皇上用情太深,万一钻了牛角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就怕会难以收场。
伤害皇嗣是重罪中的重罪,一旦被人发觉,被人捏了把柄,就算她舅舅是冠军侯,她外祖母是长公主也救不了她。
虽然不至伤了性命,但后位和恩宠全都保不住了。
只要娘娘清楚厉害,知道尺度分寸,那一切就都好办。
洪嬷嬷笑着问:“那您问这让人无孕或不知不觉滑胎的法子又是为了什么?”
赵嫣容捏着长长的指甲蹙起了眉头:“皇上今年二十三,他大婚五年,身边的女人有封号位份的共计十八人,还有些是近身侍候的宫婢,皇上收用过却没给位份,这七七八八加起来,他这么些年睡过的女人少说也有三十个。”
公孙大娘脸上肌肉抽了抽,听着皇后娘娘一口一个睡,一口一个睡的,心口里像被个大锤轮着,一砸一个坑儿,再砸又一个坑儿。
千金小姐的身子,说话怎么这么直接粗暴的。
“二位嬷嬷就不会觉得奇怪,皇上子嗣怎么会这么艰难?”
这话一出来,心里头的坑儿立刻就不见了。
公孙嬷嬷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这子嗣也看运道缘份,许是……皇上的子孙运还没到?”
所谓子孙运不过是个说法,公孙大娘的意思是皇上许是有什么问题,不易让人受孕。
赵嫣容冷笑了两声道:“说是艰难,却有三位公主。张昭仪不过承宠了一次,一次就受孕了,还能是皇上有问题?”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皇上若没问题,就是咱们这些女人有问题了。二三十个人,还能人人都有问题?”赵嫣容冷笑了一声道,“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不想让皇上生下皇子呢。”
“娘娘,这话可不好乱说的。这宫里谁有那么大胆子,有那么大本事,能让妃嫔无孕的?”洪嬷嬷冷汗都下来了。
宫里太后与皇上不睦,后宫以前又是在太后手中把持,若是太后不想让皇上有后,这事可就闹大发了。
“我算过,皇上刚大婚的那年,先太子妃和贞妃先后有孕各生了个女儿,庄贵妃也曾有过一个儿子,不过生下来就夭折了。这之后,皇上就再没有过孩子。至于张昭仪,本是东宫的捧灯宫女,有回皇上喝醉了,一时兴起就临幸了她,后来生下了宝珠公主。因为东宫里一直没有新添小孩子,皇上一时高兴,便封了她当昭仪,这是破格赏的封号,可见虽然他没说过,但皇上是一直想要孩子的。”
两位嬷嬷站着,垂头听着皇后的话。
“皇上是个很自律的人,他不会乱碰不是自己女人的宫婢。张昭仪是个意外。那天夜里,他临幸了张昭仪和佟美人两个,不过佟美人没张昭仪那样好运,正好怀上了。之后皇上虽然也幸了佟美人好几回,但她却一直无孕。本宫想来想去,若张昭仪被幸只是个意外,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意外而让她有了身孕?而佟氏第一次没有中标,之后就更加没有希望了。”
赵嫣容目光灼灼看着两位经事老到的嬷嬷:“我这么说,相信嬷嬷们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本宫需要一个孩子,一个太子。可如果宫里头有人不想让我怀孕,那我即便有孕了,我和孩子都会有危险。我不想让我和孩子有危险,所以咱们必须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是!奴婢们一定加倍小心!”二位嬷嬷躬身道。
“小心不够,你们先要找出来,到底人家用了什么法子让女子不能受孕,或是……让男人不能致人受孕!找出来,本宫才能怀上皇上的孩子。”
这个孩子对她很重要!
李睿虽然喜欢她,但谁知道这喜欢能持续多久?一个无子的皇后,将来在宫中的话语权就不够。李睿虽然说过,在她无子之前不会与旁人生孩子,但男人情热时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下半身支配脑子的男人,若引诱足够,也难保他不会出轨。
不能叫出轨,他是皇帝,整个后宫都是他的。宫里的女人也是他的所有物。他要真睡了哪个,难道她还能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
凭什么啊!
当年华老去,青春不在,她若没有孩子,就算裴家想撑着她也是撑不起来。
有一个孩子,或是两个,她就可以安心地抚养他们,将他们教养成人,用不着五讲四美三热爱,只要品行端正,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可以护着自己护着家人就行。当然,最好是其中一个可以当上太子,当上下一任皇帝。
那她就可以当上太后,继续在宫里作威作福。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她已将未来规划好,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前进路上绊脚的石头都踢开,坑人的陷阱都填平。
只是话好说,事难办。
现在没有线索,连个嫌疑人都没有,要抓住蛛丝马迹的谈何容易?
送走了两位嬷嬷,木兰回来时还看见皇后正拿手指头敲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
“娘娘,您说,这宫里头真有人在使坏?”木兰小心翼翼地探问,“会不会是……太后娘娘?”
赵嫣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摇头说:“这事是他还是康王的时候就有的,那时候太后还是德妃,又不知道将来会是康王当皇帝,她手伸不了那样长的。”
“那……难道是康王府里的人?”
“应该是吧。”赵嫣容叹了一口气,“都是跟了他很久的老人,我也不想这样去想。”
“那为什么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赵嫣容直起腰,用力伸了个懒腰说,“反正就是有人不想让皇上有后。这事儿,非得是有能力有权力够亲近的人才能办得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出来。”
木兰打了个冷战道:“天啊,想想都觉得害怕。要真的是有人在暗地使坏,皇上一定会气坏了的。还是还是那样亲近的人。”
“当然了,这人让他少了多少次喜当爹的机会啊!”赵嫣容感叹着。
“娘娘,奴婢怎么觉着……”木兰偷眼瞥着皇后。
“你又觉着什么了?”皇后笑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觉着您像是知道谁做的一样?”
“不过就那么几个人,扒拉来扒拉去总能找着的。”皇后不以为意道。
“那您怎么不对嬷嬷们说?还要让她们自己去查?”木兰张大了嘴巴。
“不能让我的猜测影响她们的判断啊!我猜的又不一定做准。”赵嫣容笑了起来,“她们在昭阳殿里没什么事做,骨头都快生锈了,正好让她们借着这机会好好动换动换。也顺便帮我把这昭阳殿再清理一遍。老人家总要找点事做,生命在于运动的嘛。”
木兰眨了眨眼睛,心里说了一声,娘娘您可太坏心眼儿了。
到了下午,永福宫果然来人把那鹅梨夕熏送了过来。赵嫣容收了就让木兰分了一点交给两个嬷嬷,由她们去找宫里的调香师鉴别去。
端妃拖到这时候才把香送过来,一定是先去长乐宫请示太后了。
太后也许是觉得心虚理亏,这回也没发难,什么动静也没有,就默许了皇后收缴了她分给端妃的香。
瞧她这次识相,皇后也就装聋作哑,把这事给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