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见李睿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将她揪着袍角的手甩开,抬腿就要向外走,庄贵妃心慌了,跪伏在地上大喊。
“闭嘴。”李睿向外只走了两步,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知道吗?你让朕觉得恶心。”
他已不是那个瑟缩在宫里渴望着父母关爱的弱小孩子,曾经视为珍宝的感情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段精心的谋划,一场旷日持久的谎言。李睿心中的愤怒难以言喻。可是明明怒火中烧着,他的外表却显得相当平静。
是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现在是这样的清醒,仿佛心中某个角落里塞着的一块坚硬的巨石突然变成了一堆沙子,不过徒有其形,风一吹,心一动,那沙子就崩落散开,化为乌有。
“皇上,皇上,您听我说。”庄芹惊慌失惶地叫着,“您以前真的说过,说过长大了会娶我为妻的。皇上!”
李睿冷冷地看她一眼,转头离开。
“皇上,您忘了您是怎么答应先帝的吗?您忘了您是怎么答应顾允行的吗?”庄芹在他身后声嘶力竭的喊着。
“记得。”李睿像是在回答她,那声音却又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正因为记得,所以无法理解,更无法原谅。朕为允行不值,朕也为自己不值。不值!”
走出殿外,阳光毫无遮拦地直刺过来,凌虐着他的双眼,那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让他双目发热,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抬起头,忍着刺痛迎着那轮红日。原来知道真相并没有相像中那样痛,反而有种异样的轻松感。早知道这样,他不该等到皇后逼他才肯正视现实。
他的懦弱只能有这一次,他的容忍也只能有一次。
“来人!”
德宝带着内侍们急忙迎上。
“贵妃有恙,即日起将清和宫封起来,不许人随意进出。”
德宝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低头应了一声“是”。
“通传六宫,贵妃要安心养病,宫中事务交由皇后处置。”李睿声音微顿了顿说,“着令贞妃和惠妃二人协理六宫。”
赵嫣容对他说过要给贞妃和惠妃晋位的事,这二人来往昭阳殿的次数最多,与皇后走得近,又是康王府的老人,贞妃细心谨慎,惠妃直率果断,有这两个人帮忙,赵嫣容会轻松不少。
踏出清和宫的那一瞬,庄芹便从他的生命里剔开了。
赵嫣容听到消息时,正在吃荣王孝敬来的沙瓜。这沙瓜跟她以前吃的西瓜长得差不多,红瓤黑子,肉质微沙,不过个头略小,汁水更甜。
宫人们将沙瓜去了翠衣,瓜肉切成牙牌大小,盛在铺着碎冰的玉盘里,皇后,裴锦和赵婉容一人拿着一只玉签子,一口一块,吃得可欢。
“好端端的,贵妃娘娘怎么病得这么重了?”裴锦在宫中住了这些天,皇后只在头一天大骂过她一回,之后便是带着她四处玩耍不再说教,说也奇怪,皇后这样对她,裴锦反倒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与皇后的相处也不似以前那么局促。“前儿还听太医跟娘娘禀说她大安了呢。”
赵嫣容笑了笑,吃着沙瓜并不答话。
“是不是因为想公主想的?”赵婉容指了指正趴在床上看宫女们用手帕子卷出小耗子的宝珍公主。
宝珍是个很乖的孩子,只在醒过来当天问了一声庄贵妃。她很怕生,走到哪里都要拉紧叶嬷嬷的手,见着生人就躲起来不肯露脸,不过从来没见她哭过。赵婉容只比她大了几岁,人又是个特别跳脱活泼的性子,对她也有耐心,所以过了几天,大公主与赵婉容就玩到了一处。
养了十来天,小公主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太医每天过来诊脉都十分惊讶公主的恢复神速。
能不好吗?天知道清和宫领去的补品药材都被贵妃用到了何处,只怕每日里炖的药里也被她加了什么料,公主才会贫血成这样,跟个小难民似的。
她就不信太医们看不出来这里头的蹊跷,不过都是明哲保身,装聋作哑的高手。医术不见得有多高超,中庸之道倒是贯彻到极致。
庄芹这女人,下手可真够狠的。
“姐姐,要不要对公主说说?”赵婉容凑在她身边小声说,“我瞧着公主好像挺想她那个母妃的,上回我还偷听到她在问叶嬷嬷,为什么母妃都不来见她,是不是她不乖,母妃不要她了。听着怪可怜的。”
小小的孩子被拘在那个宫室里,从小没有母亲疼爱。就像是只家养的小狗,只认得给她喂食,对她说话的主人,哪怕是时常被主人虐待。
小小的心灵里,也只会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不乖,而非主人不好。
赵嫣容抬手摸了摸婉容的头发,笑着说:“皇上说了不许人出入,你告诉她了,她若闹着要去怎么办?去了万一过了病气谁担责任?”
“她以后不是放在我这里养,便会交给惠妃养,就这样,让她慢慢忘了贵妃就好。”
这孩子,需要有个新母亲,全心全意地抚平她的伤口。
惠妃就不错。她没有孩子,看着别人的孩子都会眼馋。她也是个直爽的性子,宝珍跟着她,说不定性子能开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