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雄壮的金銮宝殿,六百名新科贡士正襟危坐,对着眼前薄薄的一张纸,有的闭目沉思,有的奋笔疾书。
纸的上面四个大字,天下至圣,是这次殿试的题目。
殿试答题的关键,从来不是学问和文采,而是揣摩圣意,这裏面可有很多的讲究。和皇帝老爷的意思对着干,当然没有好下场,但是过于附和,可能又会让上位者觉得没有主见,是个应声虫,也不会得到多少好评。而且有时附和上意,却会得罪清流士子,被人抨击成马屁精,以后的官不好当。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既搔到了上面的痒处,表露了自己的才学,又能自发机抒,让看卷子的人眼前一亮,最后还不得罪人。
这火候要拿捏地恰到好处才行。不过——这一次的考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大陈的皇帝李歧源是想标榜自己圣明,让底下好好吹捧一番?不少心思少的贡士已经按照这个思路动笔了,当然能考中贡士的都不是傻子,这恭维的话要说,但也不能说得过火,如何吹捧的皇帝舒服,又不失自己的清高,这可是颇有难度的一件事情,有些人苦思地都想咬笔杆子一口。
其他人的心思深些,在那里绞尽脑汁思索当下朝堂的局面、天下的大势,试图搜刮出一点能和考题沾上边的东西。哪怕就算猜测错了,也可以表露出自己的为政才能和见识嘛。
殿试只有一个时辰,当计时用的香烧到一半的时候,绝大部分人正在奋笔疾书,而杨云此时已经写完了,放下笔,将试卷端正地放好后,看似身子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其实大部分心思已经到了识海之中。
体悟了一会儿经纶堂中新增的书籍,时间一晃眼就过去,香已烧尽,所有人都按照次序退出大殿。
李歧源坐了一个多时辰,看上去仍然神采奕奕,一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
“将会试前十名的卷子拿上来吧。”大陈皇帝在高高的宝座上发话,须臾之后十张卷子收了上来。
自然有其他大臣负责评阅剩下的试卷,如果六百张卷子全让李歧源看,他非得累死不可。
李歧源将十张卷子分开铺到玉案上,目光在各张试卷上来回扫视。这种做法是他本人的习惯,可以一次性把十张卷子都看到眼里。
首先吸引他注意的就是杨云的那一张,因为字写得实在太漂亮了,一笔一划如同金鈎铁马,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顺着字迹一行行看下去,李歧源的脸上露出了欣赏之色,这个杨云确实有才,不但写得一笔好字,而且文理分明、用典准确、辞藻精彩,光看这个卷子,实在是有状元之才。
李歧源看了一眼在下方阅卷的礼部尚书,他是会试的主考,心裏暗忖,看来杨云的第七名,是因为他是吴国人,所以被压了一下,否则以这个文才,取中会元也不意外。
其实李歧源对礼部尚书的做法有点不以为然,吴国人怎么了,如果自己的治下,出了一个从属国千里迢迢赶来应考,最后得中状元的人,不也是一段可以史书留名的佳话吗。至于本国读书人的面子问题,作为皇帝其实不用顾虑太多。
可是随着往下看,李歧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这句话还说得过去,“兵者乃凶器,然圣人亦有不得已而用之时”,这就已经曲解了原意,后面还有一大篇有备无患、居安思危之类的话,好像大陈现在不是盛世,反而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似的。李歧源最讨厌这种故意危言耸听,哗众取宠,坏人兴致的人了,对杨云的印象立刻来了个颠覆。
厌恶地不再看杨云的试卷,但是那一笔字却总是不时跃入眼帘,一个个墨字仿佛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操持着兵器呐喊冲杀。
“哗——”李歧源失态地将所有试卷扫到一边。
“陛下——”旁边伺候的太监惊讶地喊了一声。
李歧源及时醒悟过来,掩饰性地将试卷一推,“朕已经看完了,这一张不错,可以为状元。”他随手将原来会试第一名的试卷抽出来说道。
六百名贡士中午被赐了宴,不过除了杨云,没有几个人把碗里的饭菜吃光的。
下午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后,众人被重新召入殿中,分别在左右两侧站定。
“传胪吧。”李歧源吩咐道。
“是。”
一名文官展开金卷,高声唱念道。
“丁卯科殿试,湖州江夏府贡士刘贸霖,中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湖州江夏府贡士刘贸霖,中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数十名金殿衞士一起齐声高呼三遍,声震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