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衡城府到天池山,何止万里,寻常人走上两个月也未必能到,丁苏二人亦费了不少周章。
再加之路途终究不熟,不免时常收了仙剑,寻找路人相询。
一路走走停停,景物也逐渐变化,过了一片浩瀚的草原后,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极少再能见到人烟,却已深入辽州地界了。
见四周人烟稀少,丁原与苏芷玉降下仙剑,只在三千多尺的高度飞行。
这样速度虽慢了些,却能看清脚下的景物,亦可节省些气力。
两人俯瞰下去,底下黄沙漠漠,风尘滚动,在落日的余辉里,显得无比悲凉雄壮。
远处暮色苍茫,星垂平野,却有几缕孤烟升起,想来是行走在沙漠中的客商正在宿营。
过了这片沙漠,前方景致又有变化,一座座山脉连绵不绝,色彩由绿而黄,由黄而白。
最后放眼望去,尽是皑皑雪峰,连呼出的气都瞬间化作白雾。
两人飞行了整整一日,俱感觉有些疲倦,但望着眼前月色映雪,冰封千里,宛如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世界,又觉心旷神怡,豪情澎湃。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方才我们过的应该是乱云山,向北再有六百多里,就该是天池山啦。”
高空之中云岚滚荡,寒风呼啸,她的声音却柔和清晰的传入丁原耳朵,就如在屋子里轻声说话一般。
丁原点头道:“顺利的话,我们半夜就能找到那儿,但愿老道士与盛师兄都在。”
苏芷玉问道:“丁哥哥,你如今还想找那个巴老三报仇么?”
丁原一怔,这件往事苏芷玉若不提起,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想起。
奇怪的是,他对巴老三并无以往那样的怨恨之意,却多了几分不屑和轻蔑。
也许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仇恨,已经逐渐淡忘了。
可是自己的娘亲,分明就是为巴老三和他手下的爪牙所害,这笔帐就算再过五年十年,亦无法勾销。
他摇摇头,目光中透出一道寒意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且让他再多活两年。”然后转头说道:“我这故事尚是五年多前说的,你倒还记得?”
苏芷玉凌风御剑,丰姿若仙,在月色里一对明眸如星,脉脉端详着丁原道:“丁哥哥,那是我和你的约定,怎么能忘记?”
“约定?”
丁原思索了一下,想起当日苏芷玉所说的童稚之语,嘴角流露出一缕笑容道:“那不过是童言儿戏,做不得数的。何况我若想取巴老三的人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易,也用不着你帮忙了。”
苏芷玉道:“芷玉既然说过,就一定要做到,不然岂非言而无信?即便丁哥哥不用人帮忙,芷玉也可以站在一边,为你助阵啊。”
丁原洒然一笑,对苏芷玉的话也不放在心上。
两人藉着月色又飞了一段,远远望见视线尽头,一座雄伟壮丽的雪山如玉龙横卧,屹立在巍巍群山之间。
那山腰里云雾窜动,仿佛是海涛翻滚,将好一座银装素裹的巍峨大山拱衞于中。
丁原伸手一指道:“玉儿快看,那便是天池山了。”
两人见终于到了目的地,精神都是一振,加紧催动真气朝雪山飞去。
越接近天池山,就越感觉山之雄壮、人之渺小,那跌宕起伏的层层雪峰,宛如银浪万顷,极目眺望更无穷尽。
两人飞到两万多尺的高度,遥望天池山的第一高峰琼浪岭,犹如柱天银石直插天际,四周悬崖峭壁几无通路,就算是飞鸟灵猿,也只能在半山望峰兴叹。
可峰顶周围冰雪居然消失,代之以葱葱苍翠草木,分外的醒目。
在那峰顶之上,一座小湖波光粼粼,竟在这冰封世界里冒着腾腾热雾,在峰头聚成一团绮丽的紫气。
湖畔绿草如茵,青松翠柏笑傲寒霜,不亲临此境,断不能体味造化之奇妙。
苏芷玉瞩目良久,心神俱醉道:“这便是天池了,芷玉虽不止一回在古书上读过,当若不亲眼目睹,又怎能体会这如画仙境的真正风姿?”
丁原疑惑道:“那峰顶明明是极寒之地,为何湖水却不结冰,更有树木花草茂盛生长?难道真是上天锺秀之地?”
苏芷玉道:“看这情景,琼浪岭中必然蕴藏着丰富的硫磺等矿物,故此地表极热,令湖水长流,草木常青。说不定,那峰底就有火山的岩浆滚动,只是一直没有发作而已。”
丁原点头道:“想来就是这个道理了,不然谁能相信,在冰天雪地里,竟有如此世外桃源?”
苏芷玉忽然轻“噫”道:“丁哥哥,你有没有看见,在琼浪岭的背面,似有淡淡的殷红光雾流动,忽明忽暗就像风灯一般。”
丁原一怔,想起秦铁侠交代,栖凤谷便在琼浪岭的北面半山上,莫非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当下凝目望去,果见琼浪岭背侧浮现着淡淡的红光,弥漫着庞大的杀气。但那如薄雾一般的红光只是隐约可见,如在白天的日射之下怕更不能看清。不是苏芷玉心细,可能亦不会发觉。
不知为何,丁原心头警兆忽起,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
正在此刻,一阵山岚迎面吹拂而来,清新的空气中,竟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丁原说道:“这裏面恐怕有古怪,我们过去看一看。”
两人又朝前飞了二十余里,已越过琼浪峰顶,心头的警兆也越来越明显。
但见脚下红浪汹涌,深不知几。一股寒风自下而上吹来,雪原剑与盈雪仙剑竟不约而同发出清越的鸣响,剑身一阵剧烈的震颤,险些失去了控制。
丁原与苏芷玉急忙各自稳住身形,低头俯瞰,只觉得这深不见底的红光里,仿佛隐藏着无限的杀机与邪意。
丁原打量片刻,依稀发现,在那覆盖方圆百多里的殷红光雾里,闪烁着几点紫色星光,细细一数居然有九处,依照方位,正该是栖凤谷的上空。
丁原沉声道:“玉儿,你有否看见那紫色的星光?”
苏芷玉神情凝重,回答道:“丁哥哥,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并非什么星光,而是九盏紫瞳魔灯射出的光芒。栖凤谷附近,必定有魔教护法级的高手坐镇,以九盏紫瞳魔灯布下了九光灭魂阵。
“听我爹爹说,这是魔教镇教魔阵,一旦身陷其中又不谙阵法,任你修为通天,也只能落得魂飞魄散、万劫不复的下场。幸好我们发觉得早,若是在白天懵懵懂懂撞了进去,麻烦便大了。”
丁原讶然道:“魔教在二十余年前一场巨变,不是已烟消云散,怎的又出现在这裏?看来老道士和盛师兄果然出事了。”
苏芷玉摇头道:“个中原由我就不晓得了,或许是魔教重现天陆也未可知。”
丁原嘿嘿一笑说道:“既然都到了这裏,总需下去探探再说!”
苏芷玉略一思忖,点头道:“九光灭魂阵虽是厉害,好在我也曾随爹爹研习过诸类魔阵的奥妙玄机,或许可以一试。”
她此话倒也非自夸,那苏真夫妇学究天人,精通各类杂学,对天陆各家的阵法,均有研究。
有道是虎父无犬女,苏芷玉自幼耳闻目濡,已不逊于当世任何名家。
她伫立在半空里,低头凝思,身周云蒸霞蔚,月色与冰光辉映于秀丽绝伦的玉容之上,端的是美到极点。
丁原飘飞在她身侧,心中不由一动,暗想:“以前我倒也没有觉得,原来玉儿竟生的如此秀美淡雅,几乎要将雪儿也比下去了。”
似乎是想通其中关键,苏芷玉樱唇边流露出一缕浅浅微笑,伸出玉指一点道:“丁哥哥,这九光灭魂阵尽管变幻莫测,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惜布阵的人对阵势变化,只是略通一二,莫说远不如我爹娘,甚至还不如我。
“他以九盏紫瞳魔灯列出九宫之形,又依山间地势摆出四象之阵,看似千变万化,实际上却首尾不调,生涩的很。虽未入阵,但我已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破解。”
丁原听苏芷玉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已胸有成竹,于是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听你差遣,将此魔阵破了!”
苏芷玉嫣然道:“若说破阵,以我们两人的修为或许不成,但只是通过此阵,进入栖凤谷却不是难事。唯一需要提防的却是暗中埋伏在阵中的魔教高手,若他趁着阵势朝我们发动攻击,倒也难办。”
丁原点头道:“这个我晓得,我们先入阵再说,在这裏一直站下去,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苏芷玉道:“丁哥哥,随我来。”
说完,苏芷玉身形化作一缕银色弧光,射向琼浪峰顶,丁原亦驱动雪原剑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