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个时候,一蓬淡红色光华,犹如匹练自云霄泻落,正将阿牛的身躯笼罩在其中。
说来也怪,那一只只火鸦甫一接触红光,立时形消神散,爆出一缕缕的腥臭黑烟。
眨眼也不到的功夫,数十只森罗火鸦灰飞烟灭,剩下的数量虽则更多,却不敢再越雷池半步,在红光之外振翅乱舞,四下游弋。
神鸦上人一怔,抬头朝上望去,只见半空中悬着一尊青铜灯,那红光正是由此射出。
在前厅的屋脊之上,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立着一位丰姿卓越的妙龄少女,但看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双秀目黑漆如墨,似水灵动,端的清秀绝伦。
那少女一身水色衣裳于斜阳清风里飘飘荡漾,宛如随时要临风飞起的天上仙子。
神鸦上人失声叫道:“天心灯!”
朱红葫芦发出一团异光,那森罗火鸦受到召唤纷纷还巢,却至少已在天心灯下,折损了四五十只。
神鸦上人心疼不已,瞠目恶狠狠盯着水衣少女问道:“你这女娃娃是谁,怎的会有天心灯,那苏真是你何人?”
水衣少女玉手轻扬,天心灯稳稳飞回她的掌心,朝神鸦上人嫣然一笑道:“上人这么多问题,也不晓得要让芷玉先答哪一个呢?”
丁原闻言一怔,虽在激战之中,也忍不住抬头朝屋脊上瞧去,藉着重重暮色,见一少女飘飘欲仙,美绝人寰。
尽管说眉目之间依稀有当年的模样,但淡雅从容的神情丰韻里,又如何辨得出她就是那个娇憨爱哭的小丫头?
可这么一走神,不防一道剑芒穿透雪原剑光,直刺在丁原左肩上,一股鲜血汩汩流淌,瞬间染红衣衫。
若不是丁原有护体真气,及时做出反应卸去大半劲道,怕这条胳膊就废了。
苏芷玉轻噫一声,手腕扬起,激射出一道银光,却是一只“灵犀镯”。
空中顿时响起仙乐一般动听的银铃脆鸣,灵犀镯不偏不倚正套在了紫芒剑上。
紫芒剑如受雷击,剧烈的震颤数下,剑身光芒顿时黯淡,反被一层自灵犀镯上发出的银白色光华覆盖,再发不出一丝剑芒。
就听“叮叮叮”三记清响,三枚石矶珠不分先后打在紫芒剑身上。
那紫芒剑被灵犀镯锁住了法力,再也禁受不住石矶珠的重创,应声断成四截,飞落尘埃。
雷远的元神早与紫芒剑合为一体,此刻闷哼一声,张口喷出一蓬血雾。
他身躯连晃数下,才勉力站稳,一手抚着心口,怨毒的目光瞪视苏芷玉道:“你这臭丫头,竟敢毁我仙剑!”
一句话刚说完,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赶紧运息疗伤,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神鸦上人小眼珠骨碌碌连转,心中思忖道:“这丫头也不晓得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年纪轻轻,修为倒不一般。
“更麻烦的是,她身怀天心灯等诸般上古异宝,实难对付。况且看样子,这丫头一定与销声匿迹多年的苏老魔渊源甚深,说不准就是他的女儿。若真是如此,那么今天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他与苏真夫妇乃同辈人物,当年苏真纵横天陆快意恩仇时,神鸦上人亦创下了九妖之一的盛名。
可若论真实修为,他与苏真却是相差十万八千,不可同日而语。且两人虽同是魔道高手,可素无往来,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苏真为人孤傲冷酷,若自己真得罪了他的宝贝女儿,恐怕上天入地,这个魔头也放不过他。
想到这裏,神鸦上人再问道:“丫头,那苏真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他的天心灯会在你的手中?”
苏芷玉收回灵犀镯,微微笑道:“晚辈苏芷玉,苏真正是家父。方才急于救人,对前辈多有冒犯,尚请担待一二。”
神鸦上人听苏芷玉言辞甚恭,心裏舒服不少,嘿嘿一笑道:“原来是故人之女,怪不得有如此惊人的修为。”
苏芷玉玉容恬静,毫无得色,反微微一躬身道:“前辈过奖了,今日之事,还请前辈看在与家父相识多年的薄面上,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可否?”
她气质典雅,神情从容,又兼得一出手就连破森罗火鸦与紫芒剑,顿时震慑住在场众人。
连神鸦上人这样恶名昭彰的人物,也难以再板下面孔,只得道:“苏侄女有所不知,我不过是为天雷山庄助阵的。今天是战是和,那还要看雷二庄主的一句话。”
他轻轻松松就把烫手山芋抛给雷远,就算待会争端又起,自己也不会过分得罪到苏真。
此时众人的打斗都已停歇,大伙的目光齐刷刷望向雷远。
雷远勉强抑制住内伤,不让第三口血喷出来,可晓得这下没几个月的功夫调养,休想恢复元气。
更可恨的是,自己苦心修炼多年的紫芒剑,竟然毁在了丁原与苏芷玉的联手夹攻之下,就算有心报复也无力再战。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自己临阵退缩,不说脸面上过不去,回到天雷山庄,如此惨重的伤亡也无法向兄长交代,一时进退维谷,心中踌躇。
忽然耳朵里听见,神鸦上人以传音入密说道:“雷兄,今日你我仙宝毁损已不堪再斗,即便继续打下去,他们有那苏丫头助阵,我们恐怕也讨不到便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就先卖苏老魔一个面子,暂且退走。等过得几日杀将回来,定可血洗镖局。”
“不错,大丈夫能屈能伸,何苦争这一时之气?反正秦老头家大业大,也不怕他飞上天去,等这几个小鬼走后再找镖局算这笔帐也不迟!”雷远当下觉悟。
想透了一切轻重缓急之后,雷远强颜一笑道:“也罢,今日便看在苏兄和侄女儿的分上,放过镖局,以往的事情到我这裏,都一笔勾销!”
尚志等人闻言,无不松了口气,没想一场浩劫,居然就这样轻易收场。
苏芷玉飘然自屋脊上飞落,身姿轻灵宛如仙子漫舞。
她在丁原身边,站定微笑道:“如此晚辈就多谢雷叔叔和上人啦。”
雷远心裏盘算,如何回天雷山庄请兄长增派人手,异日辗平关洛镖局,以报一箭之仇,然而脸上却堆起笑容,缓缓说道:“侄女说的哪里话来,苏兄与水仙子都是天陆首屈一指的豪杰,有天大事情,看在他们的面上,我雷远也认了!”
苏芷玉淡淡微笑,也不晓得她心裏是否真信了雷远的话。
当下雷远等人亦不多做停留,自正门退去。门外虽说有官兵封锁,可对于这些人而言,着实是小菜一碟。
尚志高声叫道:“大洪,快去告诉小姐,天雷山庄的人退走了!”
大洪哎了一声,撒开两腿朝后院奔去。
丁原上下打量苏芷玉,微笑道:“玉儿,我都认不出你啦。”
苏芷玉深深看了丁原一眼,不晓得为何原本平静清澈的灵台竟莫名的一跳。
五年的光阴弹指飞逝,自己曾经多少次私下里幻想丁原如今的面容,想象着再遇见他的时候,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丁原,再不是那个潦倒落魄的野小子。
虽经过一阵激战,丁原的模样未免有些狼狈,可依旧掩饰不住他那俊朗丰神,轩昂气宇。
她有意无意地躲避丁原的目光,淡淡微笑道:“是因为我不再缠着你讲故事了么?”
丁原的心中回想起当年那家客栈中,苏芷玉缠着自己讲故事的情景,胸口不由得竟也生起一股暖意。
岁月匆匆,不经意再见面时恍然若梦,那时只会哭泣的小女孩,竟出落成如仙子一般的少女。
如果不是有天心灯,还有那熟稔的笑容,自己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的少女就是苏芷玉。
两人仿佛有默契,一同沉浸在昔日的回忆里,谁也没有再说话,倒是阿牛笑呵呵地走过来问道:“丁小哥,你们原来认识啊?”
阿牛脸上红潮未退,走起路来如醉汉一般摇摇晃晃,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滴淌,身上的衣裳,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冒着腾腾热气。
苏芷玉目光一闪,探出玉手,双指扣在阿牛的右腕脉门上。
阿牛竟连反应也来不及。
丁原心中一震道:“玉儿好快的身手,怕我和阿牛都远不及她。”
阿牛却怔怔望着苏芷玉问道:“怎么了?”
苏芷玉秀眉轻蹙说道:“这位小哥中了神鸦上人的火毒,如不尽快医治,恐有性命之虞。”
阿牛想起适才情景,一醒道:“一定是我不小心吸进了火鸦的氤氲毒气,我以为用真气逼住它便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