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鱼带回宫中,自然要先给国师查看。
国师静静地看了嘎嘎乱叫的嬴鱼片刻,缓缓抬起清冷的眸子看向苏誉:“可记得嬴鱼如何宰杀?”
“嬴鱼可招水祸,水数阴,当于正午阳气最重时,以内劲断其双翼……”苏誉熟练地背出《杀鱼心法》中关于嬴鱼的杀法。
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今日是不能杀嬴鱼了。
“嘎嘎!”逃过一劫的嬴鱼无情地嘲讽着迷信的厨子。
苏誉挠了挠头:“那臣明日再来。”
“慢着,”国师抬手,将装着嬴鱼的笼子塞给苏誉,“安国塔乃国之圣地,不宜喧哗。”
原本以为完成任务的苏誉,只得又提着嬴鱼离开了安国塔。
“嘎嘎嘎嘎嘎……”
嬴鱼实在太过吵闹,苏誉不明白,作为一条鱼,它哪来那么多话说。左思右想,只得连鱼带笼子一起扔在夜霄宫的小湖里,反正他晚上住在北极宫,也吵不到他。
解决了嬴鱼的住宿问题,苏誉就回到北极宫开始准备晚膳。午间皇上吃了许多炸跳跳鱼,苏誉决定晚上做些柔软易消化的,便杀了条江团炖汤。
鱼汤讲究小火慢熬,左右时间还早,苏誉把食材准备好,上锅开始炖,交代帮厨看着点火候,他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起锅。
自打被苏誉识破了真身,皇帝陛下在北极宫就自由得多,就比如现在,当苏誉推门进了北极宫寝殿,就看到金色的小猫懒洋洋地趴在软垫上,一边拿爪子翻看奏折,一边悠闲地晃着尾巴。
一只毛茸茸的、一丝不苟地看奏折的,猫!
苏誉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一个箭步冲上去,扑到软垫上,把脸埋进金色的毛毛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
皇帝陛下被压得摊开了四爪,不满地回头,给了苏誉一巴掌。
苏誉不为所动,继续在毛毛间乱蹭。
白光闪过,柔软的小猫瞬间变成了身形修长的男人,苏誉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正抱着皇上的腰身,并且脸还贴在人家的脊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撑起身子,忽而发现,那件柔软的白色长袍,今日竟带了点点金黄,想必是天气转凉的缘故。
柔软的、毛毛变的,衣服!
苏誉忍不住再次贴了上去,在那黄色的斑点上蹭了蹭,但凡有黄色的地方,就会格外温暖,散发着阳光的气息,让人迷恋不已。
安弘澈看着继续乱蹭的苏誉,抽了抽嘴角,默默转过头去继续看奏折。作为一个宽容的主人,就是这么无奈。
是夜,西宫中传出了奇异的声响。
“嘎嘎嘎……”阴森的叫声在静谧的皇宫中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什么声音?”德妃从睡梦中惊醒,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
“娘娘!”守夜的宫女立时点着了宫灯,显然早被吓醒了。
德妃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示意宫人们噤声,过了许久,没有再听到响动,缓缓松了口气,想必是什么飞鸟路过。刚转身准备回去,“嘎嘎!”清晰的叫声再次响起,吓得她整个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鬼东西!”淑妃没有德妃那么胆大,围着被子不敢下地,这声音像是鸟叫,却又不像,因为那沙哑声音中还夹杂着呼啸。
“娘娘,声音好像是从夜霄宫传过来的。”出去探消息的小太监回来禀报。
相比于北极宫中的宁静,后宫已经炸开了锅。
夜霄宫中夜半传出骇人的叫声,许多妃嫔都彻夜难眠,顶着乌黑的眼眶,早早地聚集在了玉鸾宫。
“本宫已经不是贵妃,且还在禁足,你们来这裏作甚?”路妃扫了一圈,众人脸上显出几分不耐。
路家出事,皇上下手果决,毫不留情,太后又劝她莫管娘家的事。路妃认为这一切都是沉香那件事导致的,越发的记恨苏誉,便使人诱着苏誉的堂兄犯错,那苏名倒也争气,一下子就闹出了人命。
结果让路妃大失所望,昨日传来消息,苏誉出宫把嫡母、庶妹都接出了苏家,一副跟大伯一家划清界限的做派,并且传消息给京都府尹,要他秉公办事。
原想着今日去给太后请安,顺道说说苏家的丑事,谁料想这苏誉竟是个狠角色,连堂兄的死活都可以不顾。她这周密的计划,顿时变成了笑话,气得她早饭都没吃下,哪里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德妃连忙赔笑道:“我等一向唯娘娘的马首是瞻,况且,此事对娘娘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哦?”路妃抬眼,看向信誓旦旦的德妃。
淑妃连忙帮腔道:“那怪声是从夜霄宫传出来的,贤君指不定在夜霄宫里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是说,那鬼夜哭是夜霄宫传出来的?”路妃喝茶的手一顿,立时来了兴致。
德妃与淑妃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朝臣们发现,今日皇帝陛下的心情格外好,没有发脾气,没有撕奏折,甚至连长春侯奏请把他女儿提前放归的要求也答应了。如此反常的情形,反倒让路丞相一派更加忐忑。
下了朝,肃王与凌王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同朝御书房走去。今天皇上心情好,说不得能留他们在宫中用膳。
“参见皇上!”两位皇叔规规矩矩地行礼。
安弘澈头也不抬地摆摆手:“有事?”
凌王顶了兄长一肘子,他没什么要汇报的,纯粹是跟着兄长来蹭饭的。
肃王轻咳一声道:“前日那刺客的事已经查明,之前的事也有眉目了。”
笔尖微顿,安弘澈将一个“准”字写完,把朱笔扔到一边,抬头看向神情肃穆的皇叔:“说。”
“皇上所料不错,他们的确是衝着贤君去的。”打从上次皇上在猎场遇袭,肃王就一直在追查刺客的问题,手中的线索不少,却乱如麻绳,不易分辨。昨日接手的那个刺客,倒是让他找到了头绪。
“谁做的?”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因为心情好而带上的笑意一扫而空。
肃王皱了皱眉,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我怀疑是安弘濯那小子。”
皇上把牧郡王的封地封在西北,肃王对于去西北的道路再熟悉不过,从刺客供出的路线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打算活捉了苏誉往西北运送。纵观整个西北地界,除了安弘濯,再没有第二个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人了。
御书房中沉静了片刻,皇帝陛下突然抬手,一把拍向桌面,瞬间震碎了桌上的杯盏:“反了天了!”
两位皇叔都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安弘澈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桌子后面暴躁地来回走动。该死的,他早该想到的,那个卑鄙的家伙,竟敢觊觎他的蠢奴!怒道:“拟旨,明日就把牧王押解回京!”
“皇上,此事不宜声张。”凌王赶紧劝一句。
“那就就地处死!”皇帝陛下暴怒不已。
还待再说什么的凌王顿时噎住了,肃王冷肃的面容抽搐了一下:“皇上息怒,他应当是为了异星的事才会如此。”
安弘澈愣了一下,缓缓坐回龙椅上,冷着脸不说话。
“那小子不知在哪里听说,得到异星的人可以得到掌控天下的能力。”把皇帝陛下从吃醋的邪路上拉回正题,肃王赶紧把自己查到的线索和盘托出。
之前因为牧王掌控部分内宫守衞,肃王怀疑当时追杀圣猫的事与他有关,就一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后渐渐发现了他的异常。牧王是先皇所出,但却是没有继承权的“凡子”。自从神谕降世,牧郡王一直在秘密地寻找异星,他十分笃定,异星可以替他逆天改命!
“可怜见的。”凌王摇了摇头叹息道。
“封锁消息,沿路清扫牧王的人手,”安弘澈冷声道,“异星之事,决不可泄露分毫,派兵驻守封地附近要塞,严密监视与牧王来往之人。”
“臣遵旨。”肃王领命而去,踏出御书房才想起来,他本来只是来邀个功,顺道蹭饭的,怎么饭没蹭到,反倒多了这么多事要做?
“十七叔还有事吗?”安弘澈看向还呆立在书房中的凌王。
“臣告退。”凌王回过神来,赶紧告退。
因为两位王爷的耽搁,等皇上批完奏折,已经到了午时。
“皇上,大人还未起身,这午膳……”汪公公满脸为难地前来询问。
安弘澈微微蹙眉:“摆到北极宫吧。”
明黄色的帐幔缓缓拉起,金色阳光倾泻而入,埋在锦被的间的黑色脑袋向下缩了缩,试图躲开这刺目的光亮。
皇帝陛下摆手让众人退下,轻盈地跃上龙床,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抬手把被子扒开,露出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
“唔……”苏誉挣扎着睁开一只眼,被阳光刺得睁不开,打了哈欠道,“什么时辰了?”
“过了午时了。”皇帝陛下故作不在意道。
“午时?糟糕!”苏誉立时睁大了眼睛,蹭地一下坐起身来。
皇帝陛下闻言,紧抿的唇渐渐勾起,这蠢奴,果然在惦记着给他做午膳的事,唔,看他这么可怜兮兮的,作为一个宽容的主人,对于他偶尔一次的偷懒也是可以原谅的:“当然,朕叫御膳房把午膳都端来了。”
“跟国师说好今日杀嬴鱼的,”苏誉苦恼地抓抓头,“过了午时,今日又不能杀了。”
皇上脸上的笑僵住了。
御膳房已经许久不曾供应帝王的饭食了,今日得知皇上传膳,惊喜的同时更是下足了功夫。不指望皇上恢复原来状态,但求能让皇上满意,从而隔几日想起来吃一顿御膳房的菜。
只是,一顿饭下来,皇帝陛下就没有露出一丝笑模样,自始至终黑着脸,每样菜吃一口就不吃了,最后干脆撂了筷子。
苏誉眨了眨眼,不知道猫大爷又在发什么脾气:“怎么了?”
“不好吃!”安弘澈不满道。
“挺好吃的呀。”苏誉看了看碗中的菜肴,其实御膳房的手艺很不错,许多传统的海鲜菜肴做得比他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