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金杨和宋光明在办公室再次合计了范镇党委书记董耀华贪污一案。宋光明说,他已经委托一个朋友去打听前范缜副镇长段荆的下落和联系方式。据说段荆辞职离开清远后,去了南方某个同学的私人企业工作,和清远方面再也没有联系过。要找到他需要时间和运气。
金杨笑道:“通常来说,应该是谁主张,谁举证。现在的情形比较特殊,我们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举报人段荆身上。要做第二手准备,充分利用举报人所举的证据。一:我们可以派人去邱州市文化印刷厂调查取证,他们印刷了多少本书,每本书成本多少,税单等等;二:暗地里调查范镇集体门面房出租账面收入和实际收入;三:购买该书籍的单位和集体都应该保留有核心证据,只有开出了售书凭证的《行政事业单位收据》,单位才能走账。比如举报人所提到的党史办,董耀华通过摊派下发了二百本书籍,党史办在财政局领取了多少本《收据》,使用了多少张收据,一查便可得知实际本数。”
“双管齐下,双保险。”宋光明由衷地佩服道:“金书记高明。”
“还有件事情,你最近也可以顺手查查。”金杨严肃道:“我说的这事一定要保密。君安地产的申诉案……”
宋光明听到这裏,拿烟的手指微微抖了抖,苦笑道:“金书记,上次你向我打听这事,我就知道你有想法,哎……”
金杨猛吸了一口香烟,将大半截未尽烟头吸用力地摁熄在烟缸里,说道:“孟子说过,通向不朽的道路有三条:一是立功,二是立德,三是立言。我们不敢妄想不朽,但在能力范围内立功的同时立德,何乐不为?当然,我没那么伟大,让你展开缜密调查,并不见得就一定要立案。我要的是,掌握主动权。”
宋光明两口把香烟吸尽,又从桌上的香烟盒里抖出一根,两根烟对点,感叹道:“其实,裘君安这类人,也不属于弱势群体,他哪怕要不回来那些商业门面和楼盘,什么事不做,依然可以逍遥自在一生。清远地方上很多官员之所以不关注这案子,一来对方背景骇人,不想惹麻烦;二来裘君安赚了清远人民太多的钱,乐得看他们狗咬狗。”
金杨笑道:“这是世人普遍的一种仇富心理。不管裘君安是什么群体,强势还是弱势,他都是一个法律体系内完整的个体。难道非要拖到裘君安绝望时刻以上访自杀来抗议,社会再去关注,晚了。我们不关注他,到时我们就成为被关注的人。”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自杀?又不是活不下去。”宋光明微有嘲讽道。
“错了。越是这种曾经攀上过某个领域巅峰的人,越是受不得挫折,他们的思想界面已经脱离普通的公众观,甚至世界观。”金杨继续道:“前几日,浙东有个着名企业家自杀身亡,据财金评论说,他的资产缩水了百分之八十而破产,但他即便是破产后还拥有二个亿的动产以及不动产。按大众观念,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还有去年宏涌系的掌门人跳楼事件……”金杨缓缓道:“世界上有个最简单的道理,但是往往要众人付出巨大代价才明白的道理——从不甘心到死心。”
“明白了,我会着手调查,只是……”宋光明吞吞吐吐苦笑道:“……我只是个光杆司令。”
“明天会来个人,他叫刘星,很机灵一小伙子,让他去监察局跟你。”金杨想了想,说道:“纪委办公室还有个人你可以用用,孙野,我一会跟他打个电话,让他去找你。纪委的很多内部情况,你可以问他。”
“嗯嗯!算是去掉了光杆。”宋光明刚自嘲完,手机发出短消息的提示音,他低头看了看,喜道:“我查到段荆的联系电话了。”
“光杆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收编队伍。”金杨大声笑了起来。起身道:“我相信不久之后,你的身边将簇拥成群。”
“谢金书记吉言。我这就去和段荆联系。”宋光明起身离开之际,忽然问了一声,“我今天中午听宁夏书记说,县委白书记和你走得很近,熊德壮是白书记的亲戚……”
金杨笑道:“在官场上,你必须学会逆向思维。比如,你看到两个人很亲热,千万不要认为这两人的关系很好,或许这两人就是对手也不一定。官场上有些话是说给别人看的,有些事情是做给别人看的。”
宋光明感慨万千,说起来他一直在基层派出所担任所长副所长指导员,大小也算个官,但距离真正的官场连门槛都没到。他甚至纳闷这个年纪比他小十岁的年轻人,怎么懂得那么多?书本知识?他不信。
送走了宋光明,金杨给招待所了五一零八号打了个电话,响了四声之后,才传来杨慧红略显迷蒙的声音。
“杨师傅,打扰你休息了。下午我有点公务,不能过来。我安排一个叫刘靖的小伙子下午过去接你,他会安排你的食宿。”
杨慧红简单干脆地回了一声“好!”,挂电话时似乎想起了一件事,“金书记,我女儿那边……”
“我已经通知了冷凝霜,让她别担心。有事她会联络我,你安心休息几天,这阵子你担惊受怕,脸色差了好多,正是个休息的机会。”
“是吗……脸色……”不管怎么说,杨慧红究竟是个女人,越是龄近中年越是在乎流逝的容颜。
金杨听到“哎呀”一声,然后是杨慧红翻身起床的声音,接着电话挂断。金杨暗笑,她大概是直冲衞生间,照镜子去了。
人啊!莫非如此,遇到烦心事儿就拼命折腾自己的身体,一旦回到平静生活,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容颜。
这时,他的手机亦发出短消息的提示音。金杨看了看手表,心想,喜欢用短消息联系的除了白小芹就是冷凝霜。
结果让他大呼意外。
短消息竟然是詹丽发来的。很简单的一行字:我今天在办公室打了他一耳光。
金杨楞了楞神,立刻意识到她打的这个人是谁,范小龙。金杨开始还奇怪她打范小龙的脸,跟他发消息是什么意识,但是他联想到那天晚上她的言行举止,再经过金半山的桃花之说,他顿时明白过来。她是在向他表达一种态度。
从他的角度和众人的口碑去了解,詹丽并非一个生活放荡的女人。反之,她比许多女人更显得坚贞,离婚多年,外形身材俱佳,可以说门外不乏排队的男人等着追。但她一直形单影孤,除了范小龙因为楼台先得月和工作上的关系,撕开了她灵魂的一道小口子,但据她所说,两人之间还没有过肌肤之亲。
她那晚上对金杨的癫狂和哀求,是感动或是一时冲动?或是醉酒?
若时间前提几个小时,他或许还会给她发条慰问短消息,以示关心。但经过金半山的桃花说之后,他便强迫自己冷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