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闲云公子 于晴 3848 字 5个月前

半年后——

一身土黄色的简便女衫,上短衫下长裙,腰间随意系了长锦带,非常朴素且简洁,只是质料上等,加上该女相貌十分俊俏,整个人看来就是顺眼得很。

黑色的长发是待字闺中的打扮,随意弄了个玉簪,长发及腰,其中还有几条细致的细辫。

她负手走进酒楼,迎面的店小二,问道:

“二楼有位子吗?”

“有有,姑娘上请。”

她看他一会儿,道:“你新来的吗?”

“是是,小的刚来这城里做事。”

她应了一声,慢步踏上阶梯。二楼空的位子还多得是,她捡了个靠窗的坐下,经过认真阅读菜单后,道:

“来几道油炸的菜色,愈油愈好,荤素不忌。”

“姑娘要不要尝尝几道药膳?这是上回云家庄五公子上酒楼时,咱们掌柜求来的,全中原就咱们一家有呢。”

她面皮抽动一下,笑道:“下回再试吧。这次,就上我要的菜色。”

店小二嘴裏应着,殷勤倒茶时,注意到这姑娘生得好看,眉间带俊,如果她打扮成年轻男子,他想他也认不出她是个姑娘家。

她瞟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没,小的是想,小的第一次看见什么叫男女皆宜。姑娘真是……”一时想不出特别的形容词,只得重复:“真是很俊哪。”

她闻言,笑了。“唉,我穿这样你也觉得我像男子,那我也算失败了。”她叹气。“一个男人打扮成女人,果然不容易啊……”

店小二结结巴巴:“姑娘是宜男宜女相,扮男便像俊俏男子,扮女自然是女的……现在明明就是女的嘛。”

她失笑:“我饿了,小二哥,你快上菜吧。”

店小二连忙下楼打点着。

她习惯地把玩筷子,望着窗下的街道。

正值午后,用饭的客人逐渐增多,当店小二送饭菜上来时,二楼已增了三、四桌客人,

店小二又发现她以左手玩筷,几次筷子滑落,左手似乎有点问题。

他放菜的时候,闻到淡淡的药香味来自她身上。他低头偷觑,发现她的腰间系着荷包,之前明明没有看见的。

“怎么了?”她扬眉问着。

店小二盯着半天,讶声:

“原来如此,姑娘腰间锦带过长,行走时遮住荷包,这一坐下,荷包便露了馅。”这姑娘的腰身是细的,但再怎么细,也用不着这么长的腰带吧?

“这腰带可以做许多事,好比能救人一命。”她笑道。

“原来如此。”顾客至上。顾客只愿点到为止,他就算好奇得要死,也绝不能追究,于是,他退下了。

没有多久,二楼的雅座已满。再上来的客人张望一阵,来到她靠窗的这桌,客气问道:“姑娘,可否共桌?”

她瞟一眼,大方道:

“请随意吧。”

来者是两名二十出头的中原少侠,面目皆属上等,气质颇佳,有礼的道谢后就各自落座,招来店小二,简单地点了几道菜。

“姑娘是江湖人?”其中一名年轻少侠问道。

“算吧。”她专心吃着饭。饭不可吃满饱,方为养生之道,她遵循着。

“可有名号?”

“我想,没有吧。”

原来是初入江湖的姑娘。两名年轻男子放松心情,又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她看似年轻,却没有江湖小女侠的娇气与轻浮。

各门各派都有女子习武,年纪到了便慢慢领进江湖,一开始仰仗着师兄弟,行事过于冲动,这年轻姑娘气质沉稳,完全不像近年的江湖小女侠,且她眉宇又俊得漂亮,肤色健康,吹弹可破……两位年轻少侠想到同一处,面色皆是微红,不由得同时咳了一声。

她瞄瞄离他们咳嗽时很近的菜色。她忍,吃吃人家的口水,也不算什么……绝对可以忍。

其中一名年轻人转移心思,道:

“古兄,你专程来这扬州城,是为了上云家庄吗?”

另名年轻人正是古少德,他道:

“正是。朝廷六年一次武科举,今年银手三郎屠三珑拔得头筹,将会是朝廷重要栋梁,屠三珑居无定所,去年曾在云家庄住过,与闲云公子交情颇佳,家师差我上门恭贺,顺道誊上一份银手三郎的事迹回去,供本门子弟参阅。黄贤弟特来云家庄,也是为此?”

那叫黄贤弟的年轻人笑道:

“没错,再冉正是为此而来。顺便跟数字公子探探口风,邓家庄有意跟银手三郎结这门亲事,这事若是玉成,那将是江湖上一大喜事。我想再顺道……”

“瞧一眼无波仙子?”古少德笑着接道。

她闻言,差点把米饭喷出去。无波仙子……她忍,一定要忍!

这种小事绝对能忍!世上没有忍无可忍,只有一忍再忍!她深吸口气,试着左手动茶壶,沉重的力量让她左手臂轻轻抽痛着,使不上力来。

“姑娘,我来帮忙吧!”两个男人同时说道,互看一眼,又撇开视线。

最后古少德替她倒了茶,问道:

“姑娘左手有伤?”

“有点小伤而已。”她非常客气。“多谢公子……”

“在下古少德。”连忙自我介绍。

“在下黄再冉。”他也不落人后,迅速说道。

“……哦。”她应道。“你们继续聊继续聊。”

“姑娘在等人?”

“是啊。”她看着窗外,不想在吃饭时说话。

两人讨了个没趣,便吃着午饭。隔桌的人也在闲聊,声音略大,她被迫听着,古少德也听见了,低语:

“唉,半年前那事,还在谈呢。”

黄再冉面色有些尴尬,含糊道:

“是啊。这么久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什么好谈的。”

“黄贤弟怎能说这种话呢?这事发生才半年啊。云家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魔教皇甫澐也坠崖而死,听说是有人故意为之,悬崖上藏着炸药,事后车艳艳与闲云公子下崖找人,却只找到一具尸身。这炸药是谁放的?一直是个谜。”

谜?当然是谜啊,她忖道。云家庄的人死了,皇甫澐跟车艳艳的天奴也都死了,这炸药到底是白明教放的,或者是心怀怨恨的中原人放的,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些事她是事后听说的,白明教教主意外地没有追究皇甫澐的死因,只是要求皇甫澐的专属天奴何哉回到教里复命。

据说,当时何哉选择回到天贺庄,从此不见人影,云家庄几次派人前去,何哉都不见客。

天贺庄的庄主依旧是贺容华,每个人的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谁也不敢掀,谁也不敢问,云家庄在江湖大事件里到底写了什么,一直封锁在汲古阁第三道门后,谁都怕问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掀起大动荡的时候。

谁敢做那抢先者?

古少德叹了口气:

“听说,当天有十几名年轻人,仗着几分功夫跟踪他们,欲杀护法立功,但山崩时,却得仰赖闲云公子才能活着回来。可惜这几人羞愧,守口如瓶,至今没人知道到底是哪家子弟干出这种混事来?说不得连炸药都是他们下的手。”

黄再冉回避着,埋头吃着饭。

她也没吭声,品尝油滋滋的鸡翅,街上一阵骚动,她往下看去,瞧见有人牵着马入城。

一进城,除非紧急事件,否则都得下马回庄,以防扰民,这是云家庄的规矩。她瞧见两抹白影牵马走着,后头那个是公孙纸,前头的自然是传说中九重天外的天仙公孙云。

“回来了!”古少德喜色道。“正好,跟闲云公子一块回庄。”

他正要下楼,忽地瞧见公孙云抬起头望向二楼来。

古少德绽出笑,要打招呼,又见公孙云嘴角轻扬,毫不吝啬的微笑。

古少德顿时失了心魄。

“无波,一块回去吧。”公孙云朗声道。

她叹了口气,道:

“忍字头上—把刀,〈洛神赋〉我背得滚瓜烂熟,小事—桩。”她习惯性地负手下楼。腰间长长的系带几乎与长裙下摆同齐,店小二看了十分心惊,真怕那腰带曳在楼梯间时被人踩了。

她慢悠悠地走出酒楼,来到两人面前。

公孙纸道:“你今天吃药了没?”

“吃了。”娘,你回来了。

公孙云浅浅一笑:“老五是担心你,虽然你恢复得很快,但你忍功极强,说不得,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爹,你也回来了。

她幼失怙恃,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蹦出爹娘来。早点来嘛,二十岁才还给她爹娘,是不是太晚了?

“一块走吧。”

“嗯。”顿了下,她指指后头。“有人要跟着一块回庄。”

公孙纸越过她的肩头,瞧见忙着下楼的古少德跟……他面色立时不豫,低声道:“那姓黄的,认出你了吗?”

“我想,没有吧。”她耸肩,帮着公孙云牵马,先行走着。

非常非常悠闲地走着。

江无波,京师人氏,乃走上和尚在红尘俗世的孙女,两个月前,她与一名小弟投奔云家庄。

云家庄除了弟子外,向来不收外人,但走上和尚与公孙父执辈有过命的交情,于是破格收留江无波,并将那名小弟收作云家庄子弟,重新培养。

江无波之父只是个读书人,但走上和尚在当年的武林间颇负名望,故此女也算是名门之后。

据说,云家庄数字公子在见过江无波后,惊艳其貌,遂提笔写下“无波仙子”的名号。

也曾听说,几次闲云公子曾提议,收她为义妹,但遭她客气婉拒。这样的美女,不知跟海棠仙子相比,谁为出色?

在这样的心思下,最近进云家庄借册的年轻人增多了。

她并没有被云家庄遮着藏着,江湖嘛,男女见面不拘小节,也确实有不少年轻人在云家庄看过无波仙子。

第一眼,这女子生得俊,带着几分爽朗的英气,本来这样的人名号为仙子不太名副其实,但仔细再一看,这年轻姑娘气质沉稳,俊若明玉,举动容止,顾盼生姿,历代江湖美人不是清露之貌,便是月华之相,少有这样的俊貌封仙子之名,但不表示江无波没有这个本钱当仙子。

不管适不适合,名号一传出,念久了看久了,审美观感自然潜移默化,尤其,这可是云家庄公子们公认的,谁敢说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就是跟云家庄挑战权威。这是某位数字公子很得意洋洋跟自家人说,被她偷听到的。

这简直是拿自家金字招牌暗搞恶势嘛!她暗自警惕,将来在江湖上看见什么、听说什么,都不要再相信了。

每天傍晚,她固定跨进一间院子,寝楼前有一名数字公子在守护着。

“无波姑娘。”那名公子微笑道:“今儿个不见你,原来你上酒楼去了。年轻就是好事,两个月前你才能下地,没有想到最近就开始活蹦乱跳了。能四处走走是很好,但觉得哪儿不适,可千万别忍过头,砸了老五的招牌。”

“……多谢四公子建言。”

她负手站在院内一角,等着每日固定的晨昏定省。果然没一会儿,公孙云自楼内走出,明明是快过年的天气,他额面却有薄汗。

四公子看他一眼,叹道:“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就是好事,兴许明儿个就醒来了。”公孙云注意到她站在一角,遂似笑非笑道:“无波,你可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