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刀状临界兵器别在腰间,朝畀点头示意: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畀走到墙边,操作镶嵌在防护服左腕上的终端,墙壁徐徐升起来,露出一间完全由金属和管线构成的车库。看上去,应该是车库没错,虽然有不少我所不认识的设备,但是最惹眼的还属放置在中央三个托盘上的机车状交通工具,每辆车都只有一个一米宽的轮子,驾驶舱在轮子中间,整辆车除了覆盖轮子上方和后方的护盖外,再没有更多的护甲,坐进去之后,只能通过正前方的屏幕观察前进的路线。只有在科幻作品中才见过类似的充满颓废气息的机车。
当我跨上座椅,立刻感觉到有管线从椅背插入防护服中,更有数据线从侧边扶手中弹出来。我直觉这是应该插入颈脖后的数据孔的,于是我这么做了,事实的确如此,整辆车的状态数据和控制方式通过数据线传入到脑硬件中,第一时间就被彻底掌握。
连接机车的数据线后,正前方的屏幕几乎成为摆设,因为一切数据都会直接传输到脑硬件中,再从视网膜屏幕中显示出来。但是,可以想象,这些车辆在许久以前,是为那些尚未经过改造的原住民幸存者制造的,他们不可能像我一样通过数据线直连的方式控制这些机车。
视网膜屏幕上弹出新的窗口,滑动到视野的左上角,窗口中出现的是畀的头像和标注,这时她已经带上了和防护服配套的头盔。
她发来简短的信息。
——出发。
我拉下防护服头盔的黑色玻璃面罩,对着空气点点头,不过,我相信通过数据连接,她一定能够看到我的动作。
正前方的金属壁开始升起,前方又是一条幽深的管道,但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管道两侧的金属壁上亮起一盏盏照明灯,地面上也浮现代表轨道的光栅。
单轮机车发出沉重的轰鸣声,畀的机车一马当先闯入管道中,我也紧随其后,机车在管道中不断加速,前方道路的轮廓也不断在视网膜屏幕中重组。当速度抵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管道也抵达尽头,我们驾驶的机车飞跃出去,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砸在下方十多米的街道上。我并没有感觉到太过强烈的振动感,就好似跌在海绵上,有一种软和的作用力托着自己的身体。
街道也没有被砸裂,只是前方有多条明显的轮胎轨迹纵横交错,显然在我们之前,三十三区的幸存者们就已经开着这类机车疾驰在这条大街上。畀在前方带路,机车的速度已经十分接近数据上显示的最高时速,我们就这么开着车冲上阶梯,穿过建筑,在层层叠叠的如山道般的道路上穿梭。
三十分钟后,我们大概已经接近城区中部,红色的危险警报从我的视网膜屏幕中弹了出来。
——被安全警衞发现了。
我这么通知畀,她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在我们两侧的建筑中正陆续有不明的轮廓若隐若现地尾随上来。
我打开连锁判定的扫描区域,发现通过机车自带的设备,在同样的能量消耗下,扫描范围竟然扩大了许多。以自身为中心的三十米半径内,建筑、道路、平台和阶梯完全转化为黑白是色的线构图,追踪我们的安全警衞完全落入我的眼中。
全都是最普通的安全警衞,但在侦测范围内的数量就有三十五只。真是可怕的数目,它们十分机敏地利用地形遮蔽自己,所以用肉眼是无法观察到具体数量的。我不清楚凭借机车自带的雷达是否能够找出它们,于是将观测结果打成数据包给畀传输过去。
畀的机车猛然向右一斜,与此同时,一梭子弹从她的机车旁擦身而过,将一片地面打得粉碎。我也第一时间偏开破损的道路,轮胎碾在附近的阶梯上,斜向上拐进另一条道路中。这条道路十分狭窄,连轮胎都只能容纳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摩擦道路的边缘,掀起石块朝下方坠落。畀的机车就在下方的道路上,维持着和我平行的路线和速度,轻巧地闪躲着从两侧而来的攻击。
一些安全警衞已经从建筑、阶梯和平台上跳出来,大摇大摆地,以稍微慢一点的速度,在畀的两侧平治着。这些安全警衞就像是人类匍匐在地上,使足了吃奶的气力用四肢奔跑,虽然逐渐落后于机车,但是明显在短时间内甩掉它们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而且,随着双方的僵持,还会有更多的安全警衞被召唤来此处。
畀仍旧没有发动攻击,大概是这些安全警衞与她的距离仍旧太远的缘故,不过,出现在视野中的安全警衞越来越多,已经在前方编织出一道包围网,正试图将畀完全封锁。仅仅使用电子鱼枪和那种奇怪的枪械是无法干掉这么多安全警衞的,想要冲破封锁线,至少要拥有在一瞬间压制这些安全警衞的火力。
——放射性灰粒子放射装置。
畀发来这样的联络。显然,她早就猜测这些安全警衞不会主动对我发动攻击,于是挺身做饵。事实也是如此,虽然视网膜屏幕上因为安全警衞的出现而显示红色警报,但是临时安全警衞的身份认证仍旧让这些正规的安全警衞视我为无物。
安全警衞和畀越来越接近,而我所在的道路,也越来越高,它是倾斜向上的。我和畀之间的落差在十秒后就增加到五十多米。我扭转车轮,从倾斜的峭壁上侧滑下来,轮胎发出巨大的摩擦声,一片尘烟扬起来,而这个时候,最近的一只安全警衞和畀的距离已经不足十米。它们的密集攻击不断挤压着畀的躲闪空间,终于,在几乎深陷绝境的情况下,畀的机车猛然一顿。
她刹车了,而且,车轮开始向后倒转。在她原本必然经过的道路上,一排排的蜂窝空洞眨眼之间就覆盖了十米长的距离。这些交叉的火力有不少是从后方射来的,那是之前被畀甩到身后的安全警衞的作为,而此时,它们正以更快的速度拉短两者间的相对距离。
我继续沿着峭壁下滑,左手拔出刀状临界兵器,空气异样地振荡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当更多的安全警衞将自己和畀的距离拉近到十米范围内后,它们一个紧接一个跳了起来,仿佛要扑到畀所驾驶的机车上一般。也许,它们就是这么打算的,虽然子弹无法击中车体,但只要被扑个结实,即便身体会承受沉重的撞击,仍旧能够让机车停下来,这样,乘坐在机车中的畀就任它们宰割了。
不过,这种选择让这些它们更像是野兽,和我印象中的安全警衞有些许差距。至少,我觉得统治局地面城市里的那些安全警衞,会选择主动保持距离,进行火力压制一直到对手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又或是自己被摧毁。无法在这个城区中连接安全网络的情况似乎也对它们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在战术和战略的选择上,它们的“战斗智商”明显下降了。
虽然,已经增加到五十多只安全警衞的封锁线仍旧十分可怕,但是,并没有让人深陷绝境的感觉。至少,我的感性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情绪在波动。所有安全警衞的行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脑硬件的运转速度再一次加快,这让我的视网膜屏幕中浮现越来越多的关于下方战场的数据——虽然没有那种仿佛能让时间停止般的爆发力,但是我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能够做些什么,这种确定的感觉,并不是来自蒙胧的直觉,而是来自一种数据化后显得冰冷而精确的行为列表。
我很清楚,这具义体化身躯的极限在哪里,因此,我同样也十分清楚,改变当前的状况根本就不用让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