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性的“主教”在现实中也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在风险和利益的计算上,当然要强出我不少。格雷格娅是为了坚持自己的正确,而决定攻击“剧团”,我出于感性赞同她的决定,然而“主教”之所以赞同这次行动,却是因为用理性分析过风险和收益——尽管挂着耳语者外围情报组织的名目,不过,“主教”这样的人,大致是以壮大自身组织为重点,为耳语者提供服务,只能算是暂时的业务重心吧。在我看来,和“剧组”产生冲突,除了可以让新人更快适应神秘世界之外,没有其他可见的利益,但是,格雷格娅她们也同样是新人,还没有脱离正常社会组织的思维方式,“主教”做出判断的依据,大致仍旧是以一个普通人的立场,所能看到的风险和利益吧。
和“主教”相比,格雷格娅因感性用事的做法,在我的经验中,反而更加容易存活下来。毕竟,很多时候,遵循感性的同时,也会依赖直觉,而用理性去计算每一件事的人,往往会忽略直觉。反过来说,如果可以从纯粹的理性和直觉中,获得一个平衡,那么这样的人一定很强大。
我不觉得,“主教”是这样的人。她的心中,仍旧被感性充斥,但却强制以理性思考,而思维方式也偏向于正常人。我不知道她对待“直觉”的态度如何,但是,如果她是喜欢用理性思考来取代直觉的那类人,那么,袭击“剧组”据点的计划,将有可能会让她倍受打击,乃至于死亡。然而,这样的话我无法直接对“主教”说出来,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主教”有极强的,同时也较为偏激的女性独立思想,她过去取得的成功,让她对自己的思维方式、判断能力和行为特点十分自信。我不觉得,从我嘴裏说出的非情报的经验谈,她会全盘接纳,也许会取得反效果也说不定。
强制要求他人如何做,是很容易的事情,催眠对方,让其想法产生变化,也不困难。但是,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本质,却是极为困难的。哪怕是意识行走者,也从来都没有谁可以做到,让构成一个人的思想成份完全变质。
我最终只是做了一个聆听者。
整个进攻方案,是基于格雷格娅所得到的情报进行布置的。胜算多少,在大部分参与者看来,更大程度上,基于情报的多寡。根据情报对己方的力量进行评估后,格雷格娅等人最终放弃了同时进攻四个据点的想法。严格来说,进攻方案最初十分激进,众人的心气也很高,但是,对黑烟之脸的忌惮,让整个计划渐渐变得保守起来。
“不行,只攻击一个据点的话,我们无法给予对方足够的震慑,也无法真正削弱他们的支援力度。”主教皱着眉头,环视众人说:“如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这种保守的计划足够了,但是,保守的计划,只会让我们陷入泥潭中。仅仅证明自己的立场,反而让自己逐渐失去优势,这种进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没有足够的主攻手,分兵的话,只会陷入持久战,而让拥有据点的敌人逐渐缓过气来。”格雷格娅强调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们需要集中力量,才能至少摧毁一个据点。”
争吵就此开始,但没有纠缠太长时间,左川一锤定音地说:“我们这边负责一个据点,你们四人负责一个。”她的决定,将耳语者本部和格雷格娅四人构成的外围情报组织清晰划分出来,格雷格娅有些皱眉,但是“主教”却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停止了争执。
“高川,你怎么说?”格雷格娅问我。
“我一个人负责一个据点。”她们有自己的计划,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尽管这次进攻“剧组”的决定,是以感性做出的,但是,用理性去思考行动所会造成的后果,以及自己又是否可以利用这个行动,去针对性布置一些伏笔,也是必然的。我虽然用感性引导行动,却并非是热血的野兽。
“剧组”那可以推测的背景,让我产生许多联想,而这些联想,虽然缺乏证据,但是,我觉得,可以通过这次行动去应征一二。按照NOG队伍进入拉斯维加斯的初衷,是要消灭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威胁,从这个初衷可以推断出众人的行动核心。另一方面,其它进入中继器世界的入侵者们,也应该对中继器有所想法,否则,冒着巨大的风险进入这裏,实在太不智了。所有对中继器有所想法的情况,大致都可以分成“控制”和“摧毁”两方面,然而,在我的观察和判断中,仍旧存在一种小几率的可能性——有一些人,对中继器本身并不看重,他们或许只是想要通过中继器的神秘,以及各方纠缠的事态,去完成自己的某些布局。
如此一来,所有正在行动的神秘专家和神秘组织,无论是否已经泄露出行迹,其立场,大致都可以分成三种:在意中继器而试图夺取的人,将中继器当作陷阱的人,以及针对这些人的人。
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就连此时的NOG队伍内部,表面上看似立场统一,但其实质,却有可能是三种立场都存在。正因为太过复杂,所以,NOG的真正目的和行事,反而变得模糊不清。如今,NOG只是不断扩张自身,末日真理教和纳粹都没有大动作,看似十分奇怪,但是,只要从那三个立场,逐一分析他们的可能性,其当前的发展模式就会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我觉得,NOG队伍,或者说,由网络球主导的NOG一批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得到中继器,所以,对于“中继器核心”到底在什么地方,是怎样的形态,如何才能得到等等情况,其实毫无兴趣,所以,并没有针对性布置太多的行动。
末日真理教和纳粹的行动,看似十分缓慢而隐蔽,但实际上,却是蓄积已久的火山,一直都放在众人的眼前,完全不害怕会被他人阻止。他们的毫无动静,原因其实是,已经不需要再有大动静了,整个中继器世界的变化,都在推动他们的计划正常运转。例如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电子恶魔体系,以及噩梦拉斯维加斯深处的怪物。我们这些入侵者的到来和行动,只是成为“最后一块拼图”而已。
与之相比,最可能是以夺取中继器为目标的,仍旧是五十一区。他们的政治性和局限性,让他们不太可能会以“摧毁中继器”为目标,也不会成为“狙击他人的一方”。五十一区的特殊性,就在于,他们距离拉斯维加斯太近了,天然具备对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影响力。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如果说,他们未曾对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做过调查和研究,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另一个我留下的印象中,拉斯维加斯曾经爆发的瓦尔普吉斯之夜中,就有五十一区的人深入参与。
这一切,都让我认为,五十一区对“夺取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有着不同寻常的执着。很可能,这个夺取计划,在他们自己的中继器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但是,直到现在,才让他们觉得时机成熟。
从表面上看,他们拥有中继器,拥有日积月累的情报,比自己更强大的神秘组织,彼此之间正纠缠不清。正所谓近水楼台,浑水摸鱼,这类想法,可不仅仅是亚洲人特有的。
以这个推断为基础,再去判断五十一区所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也就一目了然:首先,要夺取一个中继器,就必须弄清楚中继器核心,也就是精神统合装置的存在方式,无论是怎样稀奇古怪的动静,都是围绕“寻找”这个核心展开的。之后,要排除潜在的敌人,获取足够的实力,击败与自己争夺的敌人,无论做怎样的行动,都是围绕“增强自己,削弱敌人”这个核心展开的。
如果,噩梦拉斯维加斯的“剧组”和正常世界中的“巴黎华击团”,都由“五十一区”推动,那么,他们的行动,其本质也不会脱离以上的两个核心。
从这个角度,回过头去看看我所遭遇的,那些“可能是五十一区”和“不知道是谁布置”的可疑情况,曾经如同云里雾中的目的,似乎都变得明晰起来。只是,想要得到证据的话,还得亲自去走上一遭。不过,这并非是我决定独取一路的唯一原因。
正在行动的人和组织,可不止五十一区。五十一区打得主意虽好,但能够识破并利用的,也绝对不止我。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如今局势复杂,各方的策略,已经纠缠在一起,利用他人的同时,也被他人利用着,想要抽丝剥茧,一一处理,根本不是我这种只有优等生程度的人可以做到的。所以,我不得不假设,这次袭击“剧组”的行动,也在他人的意料当中,并被人所利用的可能性,而且,富江失去联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总结过去的经验,我觉得,有可能会遭遇类似“被最终兵器袭击”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一次袭击“剧组”据点,有可能会演变成神秘性远超预估的战斗。如果格雷格娅她们参与进来,下场大概就是惨死吧。另一方面,假设敌人只会在我落单的情况下才会发动——总结过去的经验,往往是这样的情况——那么,只要我刻意制造落单的局面,也可以将敌人引出来。
我希望可以掌握主动权,哪怕是跳入陷阱。
左川的提案,很快就得到众人的认可。耳语者本部和外围情报组织的关系,因为行动上的分割,仍旧维持在不温不火的程度上。不过,对团队的掌控欲极强的“主教”显然十分满意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另一个展现出领导气质的格雷格娅,尽管有些怨言,但仍旧以对“剧团”的进攻计划为主。
左川带着女领班和女教师先行离去,之后格雷格娅等人也离开了酒吧。我回到吧台处,要了一份苏打水,一分钟后,约翰牛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