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感到疯狂和绝望的风吹拂着山林,树木哗哗作响,灰烬翻卷,让墓地倍添几分诡谲和阴暗。我无法肯定这裏的人都是带着正面的情绪站在这裏,但我也无法将他们视为无心无血的恶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带着决意站在这裏。倘若没有这种决意,又为何进入这个对任何神秘专家来说都格外危险的噩梦中呢?
一开始就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可以生还,虽然目前死掉的人并没有占据人数的九成,但对每一个人来说,九死一生的描述都不为过。
至深之夜比最初预计的还要可怕,但是,哪怕是最初的预计,也让人明白,当自己进入这个噩梦,就有可能再也无法出去。
倘若计划失败,死亡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在神秘事件中,死亡从来都不是最差的结果。
即便如此,他们仍旧进入这裏,去在生和死的狭缝中执行计划。他们是有选择的,而做出这样的行为,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虽然我没有看到他们是如何战斗,和什么人,亦或者怎样的怪异战斗。但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每一个势力,哪怕结成了同盟,也不是完全可以信任。每个人都知道,对方私下里打着某些算盘,而无法确定,自己的计划和对方的计划会在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冲突,亦或者,已经发生冲突,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真正可以信任的人是谁?真正为自己死敌的人是谁?又有谁可以在死亡的竞赛中,从敌人转变为盟友,又有哪些盟友已经成为了潜在的敌人?基于整个至深之夜的总体计划,是在各方默认下推动的,并没有打过“你好,我是来帮忙的人”这样的招呼,甚至于,哪怕打了这样的招呼,也会被人视为某种策略。
人心的算计,负面的情绪,阴森的环境,这些处境对每个神秘专家来说,都是一样的。为了适应这样的环境,就无法再继续保持天真的想法。而自己也必然成为“阴暗”的一份子。
最终于这样的处境中生存下来的人,大概无论对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再去改变他的想法吧。因为,他的想法,早就已经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磨砺得如同卵石一样光滑而坚硬。
所以,我也不会天真地去指责这些人,说“你们做错了”这样的话。
因为,就如同我一样,能够把事情做到这种毫无余地的地步,就证明他们不会只被语言就动摇,觉得是自己是错误的,更甚者,哪怕出现在眼前的错误,也会当做“必要的条件”而不被视为是“彻底的错误”。
我可以理解他们,因为,这些思想的变化,都是自然而然的,哪怕从心理学上来说,也是十分有条理的。而我自身,也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所有人都死了吗?”安娜注视着聚集地的火光,她是这裏所有的神秘专家中,唯一在脸上露出复杂神色的人,所以,我也觉得有必要让她知晓真正的结果。
“不,救出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我说。
“女孩?”安娜有些愕然,咬着食指的指甲说:“这裏有孩子的吗?”但很快就释然了,“算了,怎样都好,至少救了一个孩子。高川先生还是干得很不错的嘛。”
面对她看似无心的赞许,我只能沉默。“干得不错”这句话,无论说话人是怎样的想法,对我而言,也只是一种嘲讽而已。
“知道吗?高川先生。”接头人打破沉默,以一种揭开谜底的口吻说:“真正让这场献祭仪式得以完成的主要因素,就是你啊。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看到这个墓地的人,都会十分敏感吧。为什么,这裏的死者都叫做高川呢?这个至深之夜,肯定和高川先生你有很深的联系。说不定,五十一区的人都为了你在这裏而感到窃喜呢。”
“你们分析出了什么?”我不由得反问。
“我们是有一些推论,不过都是机密事项,高川先生已经不是自己人了,所以不能说。”接头人说:“不过,我们也没有向其他神秘组织泄露这些东西。所以,其他神秘组织有了怎样的答案,也完全是他们自己推想出来的。末日真理教那边也一样。我反而想问问高川先生,你自己就没有答案吗?”
“不,当然是有的。”我这么说着,但也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变得清晰了——这些人掘开高川之墓,果然并非无的放矢。
“我在想,在这个和高川先生有很深联系的至深之夜里,当献祭仪式违规激活了至深之夜的觉醒之力后,高川先生会变得怎样。”接头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就如同研究人员对待自己的研究课题。
我注意到她的言辞中,有“违规激活”这样的说法,稍稍和我想的有点区别。
“我也不知道。”我老实承认了,“但也许对其他人来说,不是多美好的情况。”
“真的是……高川先生,到了现在,还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呢。”安娜突然说:“是因为,哪怕看起来失败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仍旧在计划的范围内吗?”
“是的。”我平静地和安娜对视着,“一切都仍旧在计划之中。”
“……真是可怕。”安娜这么说,嘴角却是微笑着,而这样的微笑,也让我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冰冷。
这些神秘组织比我更早进入至深之夜,他们在半岛上的谋划,从更早之前就开始了,依靠仿佛预言一般的力量,层层布置,而后产生的偏差,又在推动着他们各自的行为,在某个时间和地点,达成了巧合一般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