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的死亡,和“病院”没有关系,反而,最想让特殊实验体“高川”幸存下来的,恐怕就是“病院”本身吧。在某种程度上,病院对“高川”所做的事情,都可以视为,对“病毒”的试探和解析,可是,哪怕“高川”和“病院”精诚合作,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真正可以谈得上成功的成果。
说不定,病院现实的情况也是让人焦头烂额,“病毒”不是可以交涉的对象,也并不是在少许人身上才存在的特例。“病毒”这个词汇的意义,本就包括传染性,而病院所要面临的种种困难中,就有时间上的问题。
“病毒”是如何扩散的?以怎样的形态存在于人体中的?它的活跃期和平静期遵循怎样的规律?进而扩展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全世界的人是否都面临着“病毒”的威胁?而这样的威胁会在何种情况下突然爆发出来?当它爆发的时候,人们有对应的手段吗?
很遗憾,这些问题的答案,哪怕是“病院”也没能找到。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全世界的人类对“病毒”都毫无抵抗能力,会在“病毒”爆发的一刻,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哪怕是“病院”中正在研究病毒的那些专家,支持“病院”的那些资金源头也毫无例外。
对于病人来说,病院是强大的,就像是一个黑暗的牢笼,但是,病院本身也同样身处在同一个庞大的绝望中,风雨飘摇。
世界末日,对“病院现实”来说,也并不是遥远的事情。
所以,“病院”所能取得的成果,已经不仅仅是满足某些人的阴谋,某些团体的利益之类的东西,而真正涉及到全世界人类的安危。从这个角度来说,眼下这个中继器世界中,阮黎医生等人所做的一切,在这个半岛上发生的情况,也和“病院现实”即将面对的情况,一一对应。
从病院现实到末日幻境,从末日幻境到中继器世界,从中继器世界又回到病院现实,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存在一种极为复杂,又极为密切的关系。就好似一张网,将我所能观测到的世界兜在一起。
而想要剖析这些复杂的关系,将其梳理清楚后,再一一解决,我觉得,在目前余下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想要解除世界末日,只能发挥斩首战术,以奇袭一样的战术,将根源斩除。这就是我的计划的本质,说起来很轻易,但是,做起来很困难。因为,对手并不是知根知底的东西,而是无法理解,难以想象,超越了人智的东西,根据自身经历,所推测出来的,关于它的情报,都是浮于表面的。而更可怕的是,有可能“每个人所感受到的,经历过的,所观测到的一切”都完全是在这个对手的推动下。
如何才能对这样的对手,发动斩首般的一击呢?这就是我的计划中,每一个环节所要针对的目标。计划的每一步,都必须让我更接近这个对手,当我足够接近它的时候,还必须手持可以对它造成影响的武器,最后才能放手一搏。
而如何判断,计划是否真的让自己已经靠近了这个不可测的敌人,自己是否已经拥有了可以对它造成影响的武器呢?也没有具体详细的判断方法,完全是依靠我自身的感觉。对于自己的感觉是否值得依靠,我只从主观来回答——既然我是特殊的,那么,我的感觉就应该比任何末日症候群患者更加敏锐,更加准确,不是吗?
我的计划并不具体到某一个事件上,而在于自身的感觉。“我觉得这样能行”、“我觉得自己更加靠近了”、“我觉得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这样做的话更好”等等,完全主观的,感性的,去推动自己的每一个行动。
从功利的角度说,其实我根本没必要去在意某一个事件的结果,无论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只要在感性和直觉上,让我觉得“对计划有利”就足够了。只是,以感性和直觉作为动力和方向指标的我,当然也不可能完全理性地去看待每一个结果的好坏。所以,我十分清楚,自己是在何种程度的矛盾中,去做出那些让其他人看来十分疯狂,又没有好处的事情的。
以人类行为的标准来说,被孤立就意味着失败。身为四级魔纹使者的我,在能力上并非高高在上,大概在正常人的眼中,和更多人保持一种“可以得到帮助”的关系,才是正确的做法吧。可是,在我的感性直觉中,有许多“可以得到帮助”的选择,其实都是错误的,反而,自己落入这么一种狼狈又孤立的境地,也许谈不上正确,却并非是错误。
我抱着膝盖,注视着篝火,注视着异化而来的“高川”们,一个接着一个成为篝火的一部分,庞大而感性的思绪,也如同注入了阻燃剂一样,变得迅猛而灼热。这样的状态下,我总是可以比平时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目前所做过的事情,究竟是在“推动着计划”,还是“让计划倒退”。
我的所有选择,所有行为,并非全都是在推动计划的进展,也有妨碍了计划的部分,但是,推动的进度比妨碍的进度更大,总体来说,计划还是在前进的。我必须承认,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与之相比,被其他人视为搅局者而孤立起来所产生的那些不舒服的感觉,根本就不值一提。
同时,我不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态,是完全不被人知晓的。我并非是真正的心理学家,可是,NOG那边可是存在着真正的心理学家,可以根据一个人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以及其行为方式,去推断对方的心理精神状态。
我是孤立的,同时,对其他人来说,也是透明的。我是被理解的,但也因为被剖析得清楚,所以被警惕着。这些神秘专家,并不是觉得我很神秘,出于防止意外发生的心态才产生敌意,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就是敌人,所以才产生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