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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漏残,偶尔有户人家门檐前还挑挂着灯笼,在昏黑只有稍许微明的石板长街,马蹄声嗒嗒而来。
林缚与林梦得谈妥条件,便离开东阳会馆,犹有些酣醉,他与林景中牵马而行。
“景中,我要在江宁自立门户,你留下来帮我。”
“我在江宁人生地不熟,能帮你什么?”林景中说道。
“有什么人生地不熟?”赵虎从后面揽过林景中的肩头,“我到江宁也有些慌张,住了两天,就发现江宁城里人没什么大不了……”
林景中默默的看着远处抹不开的漆黑夜色,心里想着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林缚在上林里骡马市拨刀迫使二公子林续宗下跪,林景中当时犹担心林缚是一时冲动,今日看到林缚迫使林梦得答应暗中助他在江宁自立门户,林景中终是知道秀才再也不是以前的秀才了。
骡马市冲冠拔刀,犹可说是意气行事,今日林缚却是借势将林梦得逼入无法转寰的死角,这种手段,林景中自忖即使能想到,也未必敢行险用在林梦得的身上,心想比秀才终是不及,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七夫人让我来江宁长见识,我又怎能答应你留下来?”林景中犹豫的说道。
“你只管答应就好,七夫人,我写信替你去说”林缚拍了拍林景中的肩膀,笑着说,“眼下情势,你也应该清楚。家主一息尚存,林家还能维持当前的势态,只是不知道家主能残喘延息几时……”
“嗯,家主一旦过世,七夫人没有子嗣,就没有继续掌权的名份,二老爷、六夫人他们也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放手让七夫人管事”林景中说道,“与其此时跟林梦得争江宁的事权、临到头还是要给别人抽空,还不如索性就自立门户……秀才,你脑子想的、眼睛看的,要比我透彻。此中道理,跟七夫人言明,七夫人也会赞同你在江宁自立门户的。”
林缚笑了笑,不会将顾盈袖给他私信的话说给林景中听,只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就好好商议自立门户的事情……”又按着林景中的肩膀,问他,“你在货栈做了两年账房,江宁商号掌柜你敢不敢做?”
“有何不敢?”林景中长吸了一口气,豪气的说道。
“你刚才还说在江宁人生地不熟……”赵虎取笑他道。
“人生地不熟是逆境,逆境不更应该振作精神?”林景中笑道,他一旦下了决心,脑子就空不下来,来不及回到集云居,便在这长街抹不开的夜里商量起商号的事情来,“顾悟尘释罪之后,顾家就重获茶商的资质,但是在林家的压制下,顾家自产以及收上来的茶只能低价通过林记货栈销出石梁县,赚些微薄之利。顾家对此积怨甚深,如今顾悟尘到江宁来担任按察副使,顾家自然更会按捺不住。但是,顾家这十年来太凄凉,即使今日能得势,也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而且石梁县其他强族都跟林家同气连枝,林家明里不再压顾家,只要暗中使些小绊子,也足以令顾家寸步难行,顾悟尘即使就算是堂堂四品按察副使又能奈其何,林家也非朝中无人?能得七夫人与林梦得暗中允诺,我们就能助顾家将茶运出石梁,唯一头疼的,我们跟顾家都没有多少收茶的资本,也没有船……七夫人跟林梦得总不可能明着让林家的船帮我们运茶。”
“我手里有五千两银,顾家的产茶量不算大,除了收茶的本金外,还能添几艘船……这五千两银要如何用,还要景中你替我好好谋划”林缚说道,“一天两天也置办不下什么新船,七夫人那里还有四十匹马,可以先用马将茶运抵江宁来分销。”用战马驼货,想想也真是糟蹋好东西。
林景中知道林缚之前什么家底,不要说五千两银,就算能拿出五千铜子来都费力,他心想林缚在江宁自立门户也许是七夫人的授意,也许跟那些外乡贩马客有关——那些外乡贩马兵卖了二十匹好马给上林里乡营得了三千两银子——他决定暂时不去管这些,说道:“那城中要有间铺子当市口;我们以分销为主业,运来茶货无需进城,还需要在城外寻间货栈寄放茶包……”
“我想商号要有自家的货栈”林缚说道,“进城时,我们从金川河水路进来,觉得金川河汊子口地理便利,在那里买地建货栈如何?”
林缚在江宁办商号是为掩护,货物转运堆存要悉数控制自己的手里,这才能悄无声息的给长山岛输供物资,这货栈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自然不能假手于人。
“啊?”林景中眼睛看向林缚,他倒是没有想到林缚另有企图,心里只是想:商号要有店、有货栈、有船、有马队,这哪里是要自立门户,分明是要林家分庭抗礼啊。他沉吟片刻,说道,“金川河口,我来时也经过,且不说其他,那边水面辽阔,将货栈建在那里,扬子江上水寇来袭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