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说, 属下若不让她去,她便要自己游过去。当然,属下也可以直接敲晕王妃,但属下见王妃是真的很担忧主上, 有些不忍这么做。是属下失职, 属下甘愿领罚。”
回到府衙, 云旖将今晚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不忍?”江绪瞥她。
“属下出身津云卫, 的确不该不忍, 但相伴王妃多时,属下第一次见到王妃如今日一般着急失态, 王妃不知主上要做什么,只不过是害怕主上出事, 想救主上而已,还请主上不要责怪王妃。”
“你这是在指责本王?”
“属下不敢。”
云旖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很直。
江绪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良久,忽开口道:“你找到了本王要找的人,这次便算了,以后若再纵容王妃涉险,你不必再出现在本王面前,滚下去。”
“是。”
云旖退下后, 江绪在明间静立了好一会儿,屋外夜色沉沉, 零星有鸟叫蝉鸣, 他抬步, 往内室走去。
内室寂静, 满目都是她平日嫌俗的富丽堂皇, 好在床褥与安神香是她自己带的,许是正因如此,她此刻才睡得这般香甜。
江绪坐在榻边,看了眼她手上的轻微烫伤,又拿起搭在面盆边的湿帕,轻轻擦拭她脸上残余的脏灰。
其实今夜,他之所以会应知府邀约前往仙泉坊,是因为周保平留下的证据,有线索了。
早先数日,他就遣暗卫潜入灵州,调查周保平暴毙一案,且已有了结果。
毋庸置疑,周保平就是因为拿到了灵州市舶司操控博买、瞒报抽解的证据才遭人灭口,还被安上个狎妓暴虐、纵乐无度的难听死因。
不过周保平能成为皇上信任得用之人,也十分敏锐聪颖,知道自身难保,便提前藏好了证据。
他在灵州市舶司任监官期间,常独来独往,甚少与人结交。当然,在宿家这地界,也无人敢于之结交。
暗卫入灵州寻查数日发现,他唯一能称得上爱好的,就是去灵雨河上的一百八十舫听曲取乐,他去过很多家,但去得最多的,还是与仙泉坊齐名的慕春坊。
而慕春坊里头他点得多的几位姑娘,便是他狎妓暴虐、纵乐无度这一荒唐死因的证据与陪衬。
据暗卫调查,市舶司应是在发现周保平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便将其控制,不知遭受了什么,反正周保平始终都没松口,市舶司见从他口中撬不出东西,索性解决了他,之后又顺着他平日的关系,找到了慕春坊的那几位姑娘。
那几位姑娘对此毫不知情,声称平日周大人点她们就是听曲解闷,从不说自个儿的事儿。
但作为与周保平接触较多之人,市舶司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严刑拷打未果,便直接将几人杀了,与周保平凑做一堆,做出狎妓暴毙的假象。
至此,再无周保平所藏证据的线索,暗卫寻查数日没有头绪,宿家也同样没有进展。
直到江绪他们一行进入灵州,忽然有人秘密联系上了暗卫,声称周大人将东西交给了自己保管,但她受周大人所托,只能亲自将东西交由圣上派遣之人。
那秘密联系暗卫之人是慕春坊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秋月。
饥荒之年,周保平好心救她一命,她便一直忠心为周保平办事。
早在周保平被调入灵州市舶司的三个月前,她就孤身来到灵州,提前在慕春坊寻了个烧火丫头的活计。
秋月长了张平淡无奇过目即忘的脸蛋,平日专心做事闷声不吭,极没存在感。
周保平到慕春坊点人唱曲之时,她有好几次往屋里送茶伺候,可她太没存在感了,无论是宿家还是暗卫,调查时都将其忽略了过去。
不过因着出了周保平的事,一连折损了几位头牌姑娘,再加上市舶司隔三差五便来查人,慕春坊近些时日生意惨淡,只得将秋月在内的一波丫头都遣了出去。
秋月一直记着主子的交代,要等到圣上所派之人出现才可将证据交出,为避免被觉出行迹可疑,她未妄动,与其他大多数丫头一样,就近在仙泉坊找了份活计。
江绪今夜应邀去仙泉坊,就是为了亲自去见这位秋月姑娘。
只不过大约是秋月此番主动联系暗卫露了马脚,今夜江绪入仙泉坊后,还未与之见面,宿家就先一步觉出不对,派人前来想要劫她。
然舫上有不少暗卫,来人劫了秋月却无法将其顺利带走,情急之下索性将其扔进了船舱,而后铺油,四下纵火。
这时节易燃易燥,加上河面风势最易将火吹散,自能将江绪一行暂时逼离舫船。
来人大约是想着,若到火势扑灭秋月还没被闷烧至死,他们再将人劫走那就最好不过,若是死了,江绪一行暂时怕也难再找到证据。
此举确实也成功了,仙泉坊无端走水,江绪与舒景然不得已,只能暂时撤离。
暗卫在来人趁乱想要逃离舫船之际将人截下,但来人皆是死士,未及逼问便已咬毒自尽,当下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们并未来得及带走秋月。
眼见舫船之火烧尽扑灭也未找到秋月,江绪本已不欲停留,没成想,竟横生出了明檀这一变故——他的小王妃,竟亲自上了舫船,要去救他。
其实走水之时,他脑中有那么一瞬想过,灵州的河中戏十分出名,知府夫人今夜也许会相邀王妃前往一观,那她也许会看到远处舫船失火。
不过他也就想了那么一瞬。看到如何?知道又如何?她素来有几分小聪明,总不至于以为他会为此所困。
所以当他听到暗卫来禀,王妃为救他上了舫船的时候,一时有些没能回神。回过神后,半瞬觉得荒唐,半瞬又有些难以言喻的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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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檀觉得自己很累,似乎是睡了很长一觉,缓缓睁眼时,只见屋外漆黑,屋内也已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