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风景他是一点没看见,要不是柳尚宫领着,非得跌到冰湖里去不成……
不知不觉,清露堂到了。
柳尚宫回头看一眼魂不守舍的赵守正,心中暗叹一声‘冤孽’。
便无声无息的推开了殿门,低声对他道:“赵孝廉,殿下在里头等你。”
“哦。”赵守正忙点点头,刚要迈步进去,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便大煞风景地问道:“我儿呢?”
“令公子好好的,只是劳累过度刚睡下,待会儿见完了殿下就带你去见他。”柳尚宫听了这话,倒是对赵守正刮目相看。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能想着自己的儿子。
“好的。”赵守正又点了下头,然后撩起衣袍下摆,迈步进了清露堂高高的朱红门槛。
身后,柳尚宫缓缓关上门,亲自在堂外把守。
……
清露堂中锦幛低垂,黄铜暖笼里香烟袅袅,围着攒珠遮眉勒、穿着桃红撒花袄的宁安长公主,便静静站在那里,定定看着缓缓走进来的那个人。
那个时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
赵守正也痴痴看着贵不可言的长公主,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看着那张温文尔雅,忠厚踏实的面容,长公主终于扑扑簌簌落下泪来,忍不住颤声叫了句。
“赵郎……”
“宁安……”
赵守正眼碟子本来就浅,见长公主哭得梨花带雨,他也跟着抹泪开了。
他一边掉泪,一边迈步上前,想象当年那样给她擦掉眼泪。
可到了距离宁安两步近远的地方,赵守正两脚却生根似的钉在那里。
如果能够靠近她,小蓬莱那次他就不会藏着不露面了。
“赵郎,终于又见到你了。”哭着哭着,长公主哀怜尽去、喜上眉梢,一双水汪汪的凤目,不转瞬的看着赵守正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宁安长公主那浓浓的情意,简直要将整间宫室都淹没,赵守正心中却长长叹息一声,然后深深一揖道“在下拜见长公主殿下。”
宁安见他迟迟不肯上前,心说那我自己上前也一样。
谁知她刚要迈步,就听到赵守正这一句。
长公主不由愣怔了一下,上前伸手把他扶起,强笑道:“赵郎不要那么生分,宁安在你面前,永远是那个哭鼻子的小女孩。”
“当年是我太不懂事了,对公主做了那么多冒昧的事情。”赵守正却摇摇头,不敢与宁安对视道:“现在想来,实在是罪该万死。”
“赵郎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宁安听得难过,凄然一笑,摊开掌心。露出一直紧攥在手中的那枚半圆形玉佩道:“当初我们一起请陆子冈雕这玉佩时,你是怎么说?”
“如今咱们都已经成家生子,过去的事情还提它作甚?”赵守正头低得更低了。“小时候说的话,做不得真。”
“你不记得,我记得。”长公主闻言心都碎了。她凤目红肿,强忍着滚滚的泪珠,一字一顿道:
“玉因人分,人合玉合!”
听到这八个字,赵守正如遭雷击,几乎要立时失去自己的立场了。
“玉佩呢?拿出来……”长公主将手伸到他面前,近似乞求道。
她虽然年轻时受过苦,可方皇后一死,嘉靖就加倍补偿她,隆庆更是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早就让宁安养成了颐指气使的性子,如今却能这样软语相求。
让人不得不感叹,那该死的爱情真是个让人昏头的狗东西。
“这……”谁知赵守正竟不知哪来的毅力,艰难的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时过境迁,早就不知丢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