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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通河是漕运的终点,也是整个京城粮食交易的集散地。河两岸光粮行就有上百家之多。
原先,都是城里的粮商米行来这裏批发。但近来老百姓宁肯多跑十几里,回去时还得背着沉重的粮食,也要跑到这裏来买米。
图的就是这裏能比城内便宜个一分五钱的。
可惜,这裏一样天天涨价。
此时,排着队买米的百姓,绝望的看到,粮店卸下门板后,挂出的木牌上,今日粮价已经变成了二两七一石!
“怎么又涨了?!”老百姓们已经被不断高涨的粮价,逼得快要崩溃了。任何一点上涨,都能刺|激的他们嗷嗷直叫。
“昨天还是二两五,这一宿又涨了两分银子!”
“干脆明抢好了!”
听着百姓们抱怨如潮,伙计们低着头不说话,只把桌子抬到店门口,把大杆秤也在门口架好,等着东家出来开售。
这样安排是东家的意思。现在粮价涨得老百姓都红了眼,不敢把他们放进店去。还是让他们在门外排队安全些。
好一会儿,穿着长袍,头戴六合帽,留着八字胡的店东出来了。
一看到他,老百姓的声音陡然又高了八度。
“巨三爷,你也太黑了吧,怎么又涨价啊!”
“就是,你赚起来没够,我们可都要饿死了!”
“不怕生儿子没腚眼?!”老百姓的言语,是一天比一天粗鄙。
好在巨三爷已经习惯了。自打决定涨价起,他就把自己的祖宗老子娘都献出来,任凭他们骂去。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还是趁机多赚点来的实惠。
大不了,回头给祖宗多烧点纸,补偿一下就是。
“本店已然库存见底了,补货也遥遥无期。要不是你们这帮饿死鬼在外头喊,我还真不想开门呢。”巨三爷便哼一声道:“你们再嚷嚷今天就不卖了,明天少说涨到三两!”
“别别别……”老百姓们早就知道,大通桥所有粮店都串通一气。每天定价相同,谁也不会便宜一个子儿。
“你赶紧卖你的粮!”这种时候很难齐心,总有人希望赶紧买了踏实,所以总是闹不起来。
毕竟,这裏是驯服已久的天子脚下,不是闹事儿成性的苏州城。别看老百姓嘴皮子厉害,其实怂的很。
粮行老板们正是抓住他们这个弱点,才会肆无忌惮的涨价。
巨老板见状,再接再厉的打击他们道:“说了多少遍,运河断了,一二年修不通了。这江南湖广的粮食运不来了,你们总是不信。”
“哎,怎么会这么倒霉呢……”老百姓满面戚容,彻底没了脾气。
有人依然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大声嚷嚷道:“这些年,漕运也不是断了一回两回,哪次不是几个月就修好了?”
“就是,不运粮食十几万漕工,几万漕丁吃什么去?”人们就爱相信有利于自己的观点,古今无外乎此。“朝廷别的不管,也会把运河先修好的。”
“说修就能修好?”巨老板满脸轻蔑的哂笑道:“告诉你们,这次不是哪里淤塞,哪里决堤了。而是整个六百里河道都没水了,整个黄淮乱成一团,一二年且修不好了!”
“你胡说!”百姓惶恐、悲愤,可怜、无助。
“嗨,我就敢把话撂这儿!”巨老板却得势不饶人,愈加嚣张道:“半年之内,要是有成船的江南米运到,我巨有财把姓倒过来写!”
“那还是巨……”有识字的哂笑道:“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还没说完。”巨老板也是来了那股劲儿,冷笑道:“我再按一两银子一石米,敞开了卖三天,如何?!”
“……”这下老百姓全都无话可说了,巨老板都敢打这种赌了,显然短时间内绝无粮船抵京了。
于是他们垂头丧气的排好队,等着买他家的天价米。
见局面被自己彻底压下,巨老板以获胜者的姿态,得意洋洋的一挥手,高声吆喝道:“开售!”
话音未落,却见队尾出现了骚动。然后就听大通桥上有人高喊道:“快看呐,运粮的船队来啦!”
“哇……”的一声,人群一片哗然,百姓们也顾不上排队了,潮水般涌向河两岸。
果然看到一队沙船缓缓从西面驶来。船上的水手将芦棚揭开,露出满载而来江南大米!
“天无绝人之路啊!”有老者哭着跪在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