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番话也狠狠地插进了黄氏的心里头, 神情恍恍惚惚, 思及儿女皆不体谅她一番苦心, 又是悲从心底而来, 丈夫分房而睡, 公婆冷眼相看, 悲痛之下竟是病倒了。
沈老太将黄氏的老母和嫂子请来照顾她。
黄氏那老母听她絮絮叨叨那些话, 竟是恨得一巴掌扇了上去,老泪纵横:“我怎就生了奈这么一个要强的!奈还否知足,奈瞧瞧村里头, 谁家的孩儿同奈家这般争气!难怪亲家冷冷淡淡的,我同她二十多年没脸红过,如今当真是对不起她, 出了奈这么一个祸害精!”
黄氏嫂嫂也当真不理解这妹妹是怎想的, 家里头如今这般好了,还不知足, “阿二, 港句掏心掏肺的, 奈就是太否知足了。奈想想看十年前奈家里头啥啊样子, 现在又是啥样子!奈到底啥想不开, 杰哥和冬至还不够给奈长脸啊!这村里头谁家的哥儿同杰哥这般孝顺懂事,奈为啥非要拿自家孩子同别家比, 奈孩子都没拿奈同天王老子比!”
黄氏伏在被子上哭,这日子许是过得太顺心了, 一路这顺风顺水的, 她那心也高了起来,想想十多年前她还在公婆下面服侍,如今公婆不用服侍了,她有下人服侍了,就想儿女再出息一点再出息一点......
黄氏老母和嫂嫂的一番话可算是听了进去,这大病一场之后,竟如同那刚进门的媳妇做小伏低,她也快要有儿媳妇的人了,沈老太还是愿意给她面子的,黄氏刚进家里头那几年人还是不错的,拿得出手小心思也不大,也是后来心思多了起来。
沈大见其悔改,便搬回房里去住。
沈兴杰在县里不回来,她便让人捎带些东西回去,衣服袜子吃食,她内心有悔意,却是说不出口,只能用这些物质的东西尽可能地去补偿。待冬至亦然,言语上也少了许些,然而眉眼间少了许多严厉,多了一份慈和。
沈老太感慨:“也算是看开了。”
这人一旦开窍便是要把以前没想通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去回想,越想便越是后悔愧疚......
黄氏一直给沈兴志看相媳妇,之前挑挑拣拣的,想要攀高的,可一山更比一山高,也是心眼子高。如今这当头一棒的,倒是想快些选个好媳妇,给大儿子娶进来。这会子询问了沈老太的意思,再是瞧瞧沈三和江氏的想法,锁定了几家的姑娘,只待沈兴志能看中哪一家。
这一利落让家里头也轻松不少,毕竟这来来回回相看也不知道多少姑娘,黄氏就差没把府城里的姑娘也都瞧上一遍。
沈兴淮过了院试之后,家里头忙碌了好久,日日都有客人登门造访送礼亦或是其他,江氏每日都疲于应付,蜜娘也要照顾客人家的姑娘孩子,亦是生厌。
一家人都忙于应酬,不过半个月就消瘦了不少,到九月底家里头才清闲一些。江氏前一段日子累坏了,这几日每天都睡到一日三竿才起床,沈三也累到了,没有出去在家休养,有时候同范先生一块儿钓钓鱼,理一理账目。
最近天气也不是太好,隔三差五地下雨,湿冷得很。
沈三下定决心要给镇上的春芳歇换个大一些的铺子,去镇上物色合适的,他手下有几间商铺,但都是闹市,也都不大,如今春芳歇的名号已经打了出来,搬个地方,只要同行方便,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他相看了几个,都不是热铺,应该是比较好拿下的。他先让人去报价,看哪个价格合适再决定。
回去的时候去巷子里买了只酱鸭,蜜娘想吃,他想了想又买了只酱肘子,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上午还下雨了,下午就放了晴,露出了阳光。
马车行驶到家门口,小厮要带马到后边去喂食,沈三就在门口下了。
“沈大人!”
沈三刚跨进门槛,听得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是苗师兄那姨妹,拎着酱鸭和酱肘子,“是刘家妹子啊!”
刘雪妹拎着篮子,局促地笑笑,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可能是淋了一些雨,“我来给大人夫人送些糕饼,还有自家阉了些酱菜,听说大哥儿中了秀才,没什么好送的。”
既是主家在,沈三也不好回绝她,请她进来,“多谢刘家妹子了,太麻烦你了,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
刘雪妹红着脸,连摇头,“不不不,不麻烦,我本来就是做这些的。”
她好似听不懂沈三话语里的意思,沈三亦不好说得太明白,且是换个话题:“刘家妹子今天是给谁家送糕饼的。”
“西头朱家,是我表亲......”刘雪妹在沈三身后,偷偷瞄着前头这高大的背影。
沈三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他是个聪明人,心底透亮,觉这寡妇多有奇怪,又常常上门,便是不愿多久待,想着赶紧将她送到妻子那儿。
跨过堂屋,绕到了小花园,刚下了过雨,花园里头湿漉漉的,蜗牛都爬了出来,在鹅软石道上爬动。
“沈大人近日可去府城,可否帮忙捎带点东西给我姐姐姐夫?”尴尬了一阵,刘雪妹问道。
沈三:“近日大底是不去的,不过家中下人会去府城办事,刘家妹子若是想捎带什么,可以给门房,留句话便是。”
刘雪妹痴痴道:“多谢大人,啊!”
这下了雨,鹅软石地多湿滑,她的鞋底又不抗滑,两脚没踩稳,便是朝前面扑去,她心里头直跳,手里的篮子也被摔了出去,身子撞上沈三,手胡乱地抓住沈三的衣裳......
沈三本是走得好好的,听得她一声惊叫,便是想回头瞧,刚侧过身子,就被她扑了上来!
刘雪妹靠着沈三,竟是忘了神,心里头一颗心直跳,却是生出了那妄念......
蜜娘瞪大了眼睛,担忧地望了望江氏,江氏攥着袖子口,胸口处闷得很,眼睛死死地盯着前头。
原是好不容易放了晴,这几日江氏总是昏昏沉沉地睡,怕睡坏了,便是想出来走走,可不走到这边,正巧碰上了沈三带着刘雪妹进来,两个人径直往前头走,亦是没看见从边上穿出来的江氏和蜜娘。
“阿耶!”蜜娘忍不住叫出了声!
沈三正要拂开刘雪妹,听得蜜娘一声,惊地将刘雪妹推开,刘雪妹踉跄地退后两步,坐在地上,往旁边看去,江氏和蜜娘就站在那儿!她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又摇摇头:“夫人,不,我......”
她想到刚才那一幕全被她瞧去了,臊红了脸!她亦是知廉耻的人,亦是不想对旁人家的丈夫生出这等妄念,可却是日日止不住那颗心,愧对地低下头。
“思娘,你别误会......”
江氏死死地盯着坐在地上的刘雪妹,一种被欺骗被侮辱的情绪涌上来,且是这几个月来她常常在快要到饭点的时候送吃食便是说得通了!她竟是打着这样的心思上!江氏可怜她年轻守寡,又是这般安静本分的性子,送她布料送她胭脂,虽算不得尽心,但也是对得起她了。她竟次次打着那般心思上门。
江氏迈出一步,便是天旋地转,脚下一滑,滑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蜜娘来不及搀扶,“姆妈!”她惊恐地叫道,她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扑向自己的父亲,虽是小,她亦是懂这是什么意思,一颗心牵挂着母亲,不知如何是好。
沈三忙跑上前,慌忙扶起江氏,“思娘,奈怎么样了?没事吧,刚才全是误会,是刘家妹子摔倒了.......”
沈三走在前边没看到,江氏却是看得清楚,女人的感觉最是清楚,刘雪妹眼睛里、脸上的,一分一毫,江氏都瞧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