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小南风 玖月晞 3891 字 18天前

“现在看清楚我了吧。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周洛伤心直哭,像被丢弃在街上的孩子。他哽咽着摇头,却说不出一句成型的话。

南雅转身,不能再多看一眼他心碎的样子。她说:“回去吧,回去睡一觉,等第二天就好了。”

“不会好的。我知道。不会好的。”他举起手臂擦眼泪,直抽泣。

“那就等第三天,第三个月,第三年。”

“是我害了你。”周洛说。

南雅一愣。

周洛流着泪,说:“我后悔了。我不该喝酒,吃错药,不该住院让你去看我。就不会有人听到你要走,你就能永远离开这裏,后面的事也都不会发生。南雅,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装作这么坏的样子,为什么不说实话,你那时想逃离小镇,就是因为你不想走到现在的地步,你不想要他们死。是我害得你永远逃不了了,是我害了你。”

南雅张口无言,她原以为他是后悔留下她,后悔和她继续发展,没想到……

那股熟悉的疼痛感又刺进心裏,南雅摇摇头:“周洛,你不要自责。我的决定和所作所为,和你无关。”

他不听,只是摇头:“不。是我牵连你留下的,所以让我带你走。就该由我带你走!”

南雅怔住,事到如今他竟还不放手。可面对他,负疚与罪恶压得她抬不起头,她无法再承受。

她钻了空子,支配着人性。她算计了他们,让他们死在他们自己的陋习与劣性中。如果徐毅悔改收敛,如果他不再虐待停了药,如果他们两人有一方醒悟不再通奸见面,如果陈玲没给自己造一个虚无的道德高台,如果镇上的人清醒下来摒弃仇恨与偏激……这些个如果中哪怕出现一个如果,他们都不至于死去。

但,她放下一个诱饵,野兽们便疯狂地扑向了陷阱。

野兽对她和宛湾的生命威胁消失了,她再不会被任何人折磨死。

而那些看见诱饵就冲进陷阱的野兽,他们掐死了自己生的机会,也掐死了她生的机会。

她不会死,却也不会生了。

她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冷淡下去:“我说了跟你无关,不用你负责。以后我的一切都跟你无关。”

“你骗人!”周洛藉着酒劲,突然将她扯过来搂进怀里,“你喜欢我的,别骗我了,求你,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南雅眼睛酸了,忍着:“周洛,你放开。”

他不放,她终于失败,失控地踢他打他。他被酒精麻痹的身体虚弱而摇晃,却不放手,箍住她,像守着自己最后的宝贝。

被欺骗蒙蔽而产生的怒火发泄过后,对她的疼惜和痛苦涌上心头。

他埋头在她颈子里:“我不怪你,你别走。——我只是,南雅,我心疼你啊。——为什么,他们不管是活着还是死的,所有的责任和过错都是由你一人承担?为什么?”

南雅止了挣扎,一行眼泪滑下来。

“我不生气,你跟我行不行?”他的泪水不断涌进她的脖子里,“我还有利用价值!还有!我可以带你走,我可以照顾你跟宛湾,我可以做你的男人做宛湾的爸爸,南雅我还有利用价值啊。既然能是任何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南雅抱住他的背,他薄薄的T恤早已湿透。

她仰着头,眼里泪雾弥漫:“周洛,这是我们分开最好的时候啊。以后的路太长了,走着走着,就不会按我们想的来了,何必等到难看的时候再分开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他愤怒地哭出声来,“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考上最好的大学。我做到了呀!南雅,我做到了,你为什么看不到?

“我一定对你好对宛湾好,我发誓。如果我违背誓言,你就杀了我,随便用什么方式杀了我去找别的男人,我命都给你做保证行不行?”

“南雅,我爱你啊。”

南雅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头发里,她抱紧他哭得颤抖的身体,她的眼泪也流个不停,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洛,我也爱你。

真的,周洛,我也爱你。

……

树影透过磨砂窗户,映在墙壁上。

隔间里弥漫着空虚的沉默。

周洛酒醒了大半,激动失控的情绪也早都潮退散去,只剩颓废和疲惫。他抱着自己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南雅也抱着自己坐在对面。

两人都平静下去,有很久没讲话。

南雅看着墙上的树影又拉长了,她问:“醒了么?”

周洛“嗯”一声,用力揉了揉肿痛的双眼。

接下来又是无言。

不久前他说仍然爱她,是酒精作用一时冲动,还是酒后吐真言。

不久前她说对他只是利用耍弄,是说了真话,还是无奈之举。

没人问,也没有人求证。不该,或是不敢。

良久,南雅说:“回去休息吧。你应该累了。”

周洛没动,问:“你呢?”

南雅说:“再不开店,要有人来敲门了。”

周洛再度揉了揉眼睛,疼得快睁不开,他低声说:“我晚上来找你。”

南雅一时没吭声。

周洛把手从眼睛上移开,看着她:“我们该好好谈谈的,南雅。都冷静一下,我们谈谈。”

南雅点点头:“好。”

周洛起身时晃了一下,南雅扶住他,看见他的眼睛红得像个兔子。

她问:“没问题吧。”

周洛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带了一丝哀怨:“下次别这样了,我心窝子像被人捅了好几刀,疼死了。筋疲力尽的,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南雅又点点头:“嗯。”

“我晚上来找你,我们谈谈。”他又说了一遍。

“知道了。”她轻声答。

周洛走到门边,回头看尾随的南雅,他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嘴唇,这才从后门翻墙离开。

他走了一会儿了,南雅却立在门边失神。她害怕他放弃她,却也害怕他不放弃她。原打算平静地把宛湾抚养大,她这一生就算完结了,谁料到他会闯进来。

路越走越难,她对前进感到犹豫,却又舍不得后退。

此刻立在分岔路口,该作何抉择?走哪一条路?

南雅眉头紧锁,刚要关后门却看见张青李。

她出现的时机和位置太奇怪,南雅当下就明了了。

南雅看着她,表情平定,没先开口。

张青李走来,说:“我本来想找你聊聊,等了一会儿,来的是周洛。我看他喝了酒,还以为是你要甩了他,没想到——”

南雅平静地问:“你就留在这裏偷听了?”

张青李目光空荡地盯着南雅,说不清是害怕是震惊还是不可相信。待她进来,南雅关上后门,淡淡道:“你有话想和我谈?”

张青李怔忡半晌,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坏。”

“坏?这世上有哪个人是绝对好,绝对坏的?”南雅从缝纫机上拿起一支烟,擦着打火机点燃,倚着墙壁抽起来,“你是好人,但你从进屋里的那刻起,就想着捏了我的尾巴要挟是不是?这算不算坏?”

张青李被她说清心思,一时说不出话。

“比起‘坏’,我比较偏向‘有计划’。”南雅呼出一口烟,缓缓地说,“我认为女人时刻都得有点计划。有计划的女人才不会走投无路。你觉得呢?”

“周洛落入你的计划了吗?他是你现在要走的那条路了吗?”张青李质问,“你这个年纪的女人,不该这么天真呀。”

南雅不予回答。隔着清白的烟雾,她幽幽看着她。

张青李:“难不成要我相信你会真爱上他?”

南雅问:“所以?”

张青李:“你只是玩玩他。”

南雅说:“你这个年纪的女生,不该说出这么脏的话呀。”

张青李一愣。

南雅脸色冷冽:“这话不脏么,脏死了。”

南雅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淡淡道:“你可以出去了。”

烟雾缠绕着她袅娜的背影,阳光洒在她月白色的旗袍上。

张青李羞辱之下心生不满,道:“南雅你想清楚,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南雅细指夹着烟,回过头来,眼神静幽幽的:“要威胁我了么?”

张青李的自尊心让她无法承认,她摇头:“天下没有瞒得住的秘密,我知道了,别人也会知道。到时候,你的秘密只会拖累周洛。”

南雅朝张青李走来,后者吓得立刻退一步,很快背靠墙壁,无处可退。

南雅问:“即使这秘密被天下人知道了,又怎样?证据在哪儿?退一万步讲,假如连周洛也不肯替我隐瞒,告诉大家那天我不在旗袍店,又能怎么样呢?我出去勾搭情人了。这不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吗?

“那天傍晚徐毅一直和陈玲在一起,我没见过他们呀,不然陈玲早就拖我下水了是不是?我和徐毅关系不好,镇上人都知道。我和他长期分居,他吃药我毫不知情,他和陈玲私通,我也是在他死后才知道的。谁能冤枉我呢?啊……”

她轻叹一声,“虽然没证据,但镇上的人会攻击我,说我害死自己的丈夫。像当初攻击陈玲那样。可没关系呀,我不像陈玲,我不会因为别人的羞辱和指责而自杀的。人么,能幸运地活着,就该有受罪的觉悟,是不是?”

张青李看着她若有似无的笑容,一阵冷意窜遍全身。那么热的夏天,她直打寒战。

南雅伸手摸摸她的脸,道:“小朋友,你知道吗,镇上人说我命相带克,招惹过我的人会离奇死掉。你这样缠我,哪天莫名其妙被我克死了,可怎么好?”

张青李面对那张绝美的脸,遍体寒气。

是啊。

她想要一个人死,不靠近,不拿刀,不动手,人就死了。

张青李害怕极了,毕竟年纪轻,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之前强装的气势一败涂地,孩子般抹着眼泪哭道:“如果周洛惹你生气了,你会把他也弄死掉么?你别呀。”

南雅愣了一愣,刚才为着吓唬她而戴上的恐吓面具也撤走。她别过脸去,只答了一句:“他不是外人。”

张青李哭得更伤心:“你真的喜欢他啦?”

南雅不答。

她哭着,她抽着烟,最终她烟抽完,她也哭完了。

南雅说:“你要从前门走还是后门走?”

张青李吸着鼻子,低着头说:“前门。”

南雅掀了帘子去开卷帘门,张青李又问:“桂香阿姨不会同意的,你要怎么办?”

南雅有几秒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