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牙出来给苏来娣送钢笔,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小女孩的哭声,出于一个大人的责任使然,当然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 刚跑了两步, 就看见福妞朝着自己冲过来了。
林子应该还有个男孩子, 脚步一闪,不见人了。
“张福妞,你咋在这儿?”陈月牙问。
这时候,福妞要是把鲍启刚勇敢的揭发出来, 不就没事儿了吗, 但是她没有,因为她首先想到的,是要给别人知道了,肯定会说她从小就不正经,小小年纪就成了个女流氓。
毕竟在她梦里,秦七妹被鲍启刚欺负了之后, 不是被陈月牙给救了嘛, 然后秦七妹为了救陈月牙,把这事儿说了出来,结果呢, 学校里的同学们都喊秦七妹叫女流氓。
然后秦七妹小小年纪就辍学, 跑到南方, 据说是给人当小保姆去了。
过了大概十年之后, 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则是在电视机上, 那时候, 她已经是一个很知名的演员了。
但是, 就经常有些小报纸,拿秦七妹小小年级被人猥.亵过的事儿做文章,害得秦七妹一辈子都没有摆脱名声上的困扰。
福妞想到这儿,哪还敢说啥啊。
不过,她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件事儿来,那就是,鲍启刚没有欺负秦七妹,陈月牙是不是也就不用进监狱了?
这么说,她居然帮陈月牙做了件好事?
呸,看来,只能等着罐头厂出现流氓分子那件事儿了。这一回,福妞都不会再呆在燕支胡同,她要躲得远远儿的,静待那件事情的发生。
这不,刚跑进胡同,福妞就遇上了超生,正在遛自己的小白兔。
超生可不知道,来胡同里做客的福妞心里有这么多的勾勾道道,鬼鬼扯扯,她看到福妞哭哭啼啼的,还摇着手问:“福妞,你外婆是不是又打你啦,咋哭哭啼啼的?”
福妞给超生一问,想想自己差点被鲍启刚欺负的事儿,模棱两可的说了句没什么,转身跑了。
贺帅今天陪着贺仝去商量房子,跑了好多地方,回到家,一进门就在喊:“妈,我饿啦,今天晚上是不是吃肉肉啊?”
“咱们家刚刚买了个厂子,现在得紧衣缩食,没钱吃肉肉,我给你们蒸榆钱儿吃,好不好?”陈月牙问儿子。
贺帅其实不怎么爱吃榆钱儿,但是架不住超生喜欢吃啊,回头一看超生在舔嘴巴,立刻说:“我们现在就去撸榆钱儿!”
斌和炮就是跟屁虫儿,作业也不写了,笔一扔,跟着哥哥一起出去撸榆钱儿。
“让超生走路,不要让她骑你的脖子,碰到门啦!”陈月牙在喊。
贺帅近来一直猛窜个头,眼看都快一米五了,把妹妹架在脖子上,俩人一起回头喊:“晓得啦晓得啦!”
但是,咣的一声,超生的额头就撞在门框上了。
哎哟喂,真的好疼啊!
榆钱儿,不止河滩边的林子里有,罐头厂后面的小树林儿里也有,而且,因为有罐头厂洗了桃子的水浇灌,榆钱树都特别大,榆钱儿也特别的肥。
五月间正是吃野菜的时候,超生在树底下仰头看着,贺帅带着斌和炮,粗溜溜的爬上树,就去摘榆钱儿去了。
“哥哥,我看到啦,那边有一股子好繁好多呀!”超生指着一边说。
贺帅回头一看,还真的,好繁好大的一股子榆钱儿,贺帅跟的一下就窜过去了,但是,窜过去之后,他却停在枝头,不肯摘榆钱儿,一直在哪儿站着。
“哥哥,快点摘榆钱啊,你在干啥呢?”超生问。
斌和炮在一边撸的正欢着呢,一看贺帅不撸了,嘿嘿笑着说:“咱俩撸得多,准能赢过他。”
贺帅看到什么啦,他看到鲍启刚把他那个特别讨厌的小同桌苏来娣堵在墙角,也不知道准备干啥,总之,苏来娣在哭,而那个鲍启刚,就一直那么堵着她,不让她走。
这在大家的认知里,鲍启刚是个小流氓,苏来娣就是个女流氓了。
“哥哥看到一只好肥的野山羊,哥准备下去给你打山羊去,超生,别乱跑啊。”贺帅着,跟只小猴子似,就从树上溜下来了。
要说超生第一怕,那就是山羊啊,但是,除了怕,她还喜欢吃山羊肉,前阵子大伯家被牛顶死的那只羊,还有回姥姥家时碰到的那一只,都好吃啊。
“它会自杀吗?”超生又问贺帅。
因为一头山羊曾经当着超生的面自杀了,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山羊还是会自杀的。
贺帅是小男孩子,但是,他是公安家的小男孩,从小就有一股正气凛然,而且,现在是抓流氓罪最严的时候,也是大家对于流氓最唾弃的时候,要是女流氓,那就更惨了,跟男流氓一样要挂牌牌,一样要游.行,一辈子都甭想抬起头来。
所以,他得先把几个小的哄回家去,要不然,给斌和炮看到苏来娣被鲍启刚欺负,万一传出去,让苏来娣被人风传风骂呢?
所以他把小筐子递给了超生,撸着她的小辫子说:“你们三个回家去等着,我有办法让那只野山羊自杀,好不好?”
仨小只对于哥哥向来有一种极度的迷恋,所以齐刷刷的点头:“好!”
“哥哥,你能让山羊再肥一点吗,我喜欢吃肥的。”贺炮回头说。
“好呐,没问题!”贺帅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说。
仨小只回家的路上,俩大的看超生瑟瑟发抖,把她围在中间,贺炮还拍着胸膛说:“放心吧,帅哥哥就泡尿的事儿,那山羊就会把自己撞死的。”
超生碰见马大姐,还得连忙炫耀一句:“马奶奶,林子里有山羊,我哥哥一泡尿就能尿死它哟!”
马大姐当然是指着他们兄弟笑:哪来这么傻气的孩子哟。
尿泡尿就想有羊肉吃?
这胡同里的孩子们真是馋肉馋疯了。
唉,也不知道这个计划经济,啥时候它才能有转折哟。
贺帅并不能笃得准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鲍启刚,所以手里拎着一根棍子,一直在尾随着鲍启刚。
像鲍启刚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十四五岁,等过了十六岁,就能进少管所,但现在不行,现在他明明是大人的思维,行为,可是,公安顶多也就教育几句,骂几句家长,就把他放回家了。
而贺帅呢,给这家伙骚扰了几个月,烦不胜烦,再看他又在欺负自己的丑同桌,心里想的就是,要争取一棍子闷翻他。
结果跟着跟着,就发现鲍启刚出了胡同以后,过了清水河,居然跑到对面的林子里去了。
大哥贺仝不在,贺帅也怕走的再远点儿,遇上钢厂的孩子们可就麻烦了,所以,嘿的一声:“鲍启刚?”
那边鲍启刚还没回头呢,贺帅一棍子就抽到了鲍启刚的后脖子上,哐啷一声,把鲍启刚给抽翻在了地上。
“记着,男孩子之间打架没啥,你要再敢欺负小女孩,我抽死你!”贺帅丢了棍子说。
一个人跑出来,又干了这么大的事儿,其实贺帅也不过一个快升四年级的小学生而已,肯定也害怕,心跳的扑通扑通的。
鲍启刚揉着脖子,扶着树站起来了,看了贺帅半天,指着他说:“贺帅,你给我等着!”
贺帅跑出了林子,正准备往家跑呢,突然之间一辆军车停了下来,车里有人在喊:“贺帅!”
“啊?”威风凛凛把着方向盘的,居然是付敞亮。
“付叔叔,咋啦?”贺帅一个蹦子跳起来问。
付敞亮给后面车厢里的人喊了一声,车厢里扔下一只大概四十斤重左右的小山羊:“小同志,中队长给你家的羊,赶紧拉回家去!”
说着,往地上扔了只羊,这帮当兵的开着车,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