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换衣服的耽搁, 杨潇雨拉着万秋回到餐厅的时候，厨师重新上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厨师，今天尽可能都做一些吃的, 万秋能吃就吃, 现在最主要的是先长肉。”杨潇雨将椅子拖到了万秋的身旁，看着万秋瘦弱的肩膀就叹气。

“这孩子的确是太瘦了，都十四岁了，还和个小学生一样。”厨师看着万秋, 说道，“要不把今天早上的豆浆换成牛奶？现在开始休养的话应该还能再长长高。”

“行。”杨潇雨在万秋的旁边, 将小笼包送到万秋的嘴边, 万秋乖巧张嘴咬。

万秋喝了甜甜的牛奶，咕嘟咕嘟的将一整杯牛奶一口气喝完。

杨潇雨看的愣了愣, 这是很喜欢喝牛奶吗？

万秋得到了一杯新的牛奶，端起杯子就要喝，却突然打了个嗝。

“喝不完就剩下。”杨潇雨立刻拦下了万秋的手，“以后我们宝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厨师从厨房冒出头来，对万秋问道：“喜欢饼干吗？”

万秋点头。

“蛋糕呢？”

万秋点头。

“吃肉饼吗？”

万秋依旧点头。

厨师只是想问问万秋喜欢什么零食，却发现万秋根本没有不吃的。

“这孩子胃口这么好，应该很好养活。”厨师不是没有看到万秋的短袖短裤中露出来的纤细的胳膊和腿, 那显然是营养不良的结果。

听着厨师的话，看万秋吃包子吃的鼓囊囊的腮帮子，杨潇雨希望万秋能尽快长到正常程度。

“宝贝, 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万秋抬眼, 显然对杨潇雨的‘想做什么’没有任何概念。

“就没有想和妈妈做什么, 或者和妈妈一起做就会很开心的事情吗？”杨潇雨认真的问道。

曾经楚忆归说过, 万秋懂得去思考, 只是比较缓慢。

她安静的等待着万秋的回答。

可杨潇雨在万秋沉默的时候，思考过很多种可能性，越想越心塞。

万秋不会希望和她一起去捡垃圾吧？

她是不是应该先教会万秋‘怎么玩’，才能让万秋提出像样的要求？

杨潇雨的沉默的时候，万秋却发出了一声支吾，立刻从乱七八糟的思维中清醒过来。

万秋已经喝完了第二杯牛奶，桌面上的早餐被吃的干净。

万秋抬头，那双非常漂亮的精致澄澈的双眼凝视着杨潇雨的时候，那种等待着万秋的答案的感觉，杨潇雨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万秋说道。

预料之中的回答，杨潇雨想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没关系，妈妈先带你玩’的时候，万秋却再次开口了。

“现在就很开心，妈妈在我旁边。”软糯的声线，营养不良的少年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脸颊旁边，他的瞳色潋滟着温和的色彩。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糖果所包裹，却好像给杨潇雨投射了一颗糖果炸弹。

杨潇雨纷乱思维的大脑，被糖果炸成了彩虹色。

万秋的情感表达很隐晦，隐晦到必须认真去观察才能看到。

自己揣测了一大堆复杂的信息，却依旧会被万秋的一句话全部打散。

她还没有做任何事。

她仅仅是坐在万秋的身边，和万秋一起吃早餐。

杨潇雨伸出手，将万秋半抱在怀中。

在丢失了万秋后，她有过一段精神混乱的时期。

黑暗的记忆，乱七八糟的塞满在她刻意去遗忘的角落。

那段时间，她最大的期望就是万秋还在自己的身边，她没有丢失孩子，还能看着孩子茁壮成长。

最卑微的祈愿得不到任何的希望，混乱到她甚至忽略了本该好好对待的另外两个孩子。

直到收养了楚忆归。

大概是情感有了宣泄口，她慢慢的在恢复，重新做一个正常的母亲。

她有了楚忆归，可万秋却没有他的‘楚忆归’。

她有了宣泄的突破口，万秋却连拥有突破口的资格，都不曾被给予。

一直到现在。

一直到昨天。

“今天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他们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她在万秋身边。

万秋会慢慢的在家里安定下来。

一切，慢慢来就好。

万秋的心跳悄悄的加速了。

他想要聪明一点，提出一些会让妈妈开心的事。

可是他不知道，他想不到。

焦躁和不安，直到杨潇雨说了话后才让万秋放松。

就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解除了危机。

厨师走了出来，看着已经吃光了的早餐，问了一句：“今天夫人的胃口很好？”

“都喂宝贝了。”杨潇雨为了美丽一直都要维持身材，家里的厨师当然知道杨潇雨的早餐偏好，不会再做过多的食物。

厨师的表情有些微妙：“一次性吃这么多食物，会不会太撑了？万秋这么瘦，看上去不像是个太能吃的。”

而杨潇雨突然间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她一直都在给万秋喂食，而万秋根本就没有拒绝过。

“宝贝，肚子难不难受？”杨潇雨立刻去摸万秋的腹部，已经很明显的微微鼓起的弧度，杨潇雨心中咯噔一声。

“不难受。”万秋摇摇头。

厨师问道：“吃这么多不会想吐吗？”

万秋低下头看着肚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吃撑的感觉，胃部有点细细密密的疼痛，食物在身体里满溢的仿佛要涌上来，甚至仿佛还能感觉在喉咙之中的食物残留的气味。

但是万秋不会吐。

就算是强行忍耐，他也不会吐出来。

食物很珍贵，吃撑是幸福的事。

“不然吃个消食的药吧。”厨师见到万秋的沉默，有些担忧的提议。

药片送入了腹部，万秋安静的坐在餐桌旁，身边是他的母亲。

“带你去散散步吧，消消食。”杨潇雨对自己因为沉迷于给万秋喂食，而忘记了万秋胃容量有限这件事，有些愧疚，“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东西要给宝贝。”

万秋跟着杨潇雨去了客厅，在透明的茶几上，万秋看到了几个小盒子。

万秋对盒子一直都很熟悉，这种盒子里一般往往都是装着一些高价值的物品。

杨潇雨将盒子一个一个打开，万秋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在桌面上的这些，都是杨潇雨让人准备的手机和手环、手机壳、挂绳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早就在准备，而昨天晚上醒过来却找不到万秋的时候，强烈的恐惧感让她更迫切的需要一个可以定位万秋的东西。

杨潇雨也清楚自己现在是过于敏感的状态，可万秋会包容她，杨潇雨放任了自己的恐惧。

“这是给宝贝的手机，现在的人人手一台手机，我们宝贝也得有，会用吗？”杨潇雨将崭新的手机插好手机卡放到了万秋的手中。

这是万秋第一次摸手机。

他见过很多手机，却从来都没有上手摸过。

手机对现在的人来说，是不能碰的非常私人的物品，时时刻刻在身边，不会放下。

万秋曾经因为碰了宁海的手机，而被宁海扇了一个巴掌，而他仅仅只是想将掉在地面上的手机放好罢了。

万秋不明白为什么手机对所有人来说都如此珍贵，只知道不能去碰，不应该好奇。

被杨潇雨的手温暖过的手机被放入万秋的手中的时候，万秋是第一次知道手机的重量，手机的触感，原来本身是这样精致细腻的没有任何划痕的模样。

万秋有了一台手机。

杨潇雨将手环带到了万秋的手上，说道：“这个也可以打电话，宝贝要记得和手机一样随身带着哦。”

万秋捧着手机，却很是茫然。

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应该如何使用。

“手机很简单，宝贝可以慢慢学……”

杨潇雨手把手的，教万秋怎么打电话。

将全家人的电话号码首先输入到万秋的手机里，之后问道：“宝贝也可以存一下自己喜欢的号码哦？”

说完这句话，杨潇雨就突然哑声。

在万秋贫瘠的交际圈内，他能记得的恐怕就只有宁海和宁巧珍的电话，虽然这两个号码已经无法拨通。

万秋会把那两个号码存下来吗？杨潇雨情不自禁的忐忑。

若是存了……

杨潇雨思索着应该怎么忍耐住不把手机扔出去。

万秋却沉默了。

想要输入的号码。

在万秋的记忆中，只有宁海和宁巧珍的号码，可万秋却没有理由再存下来。

万秋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万秋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拨出号码，他有没有资格和其他人通话。

“没有的话……”杨潇雨见到万秋看着手机，直到屏幕熄灭。

那就算了吧。

以后的万秋，肯定会有朋友的。

在杨潇雨想要教会万秋要如何拨电话的时候，却突然见到万秋点亮了屏幕，在屏幕上按下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