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3 时,波兰德苏占领区分界线,这条斯大林亲自用蓝笔画定的分界线,在德国占领区布格河西岸,德军南方集群第3 装甲军摩托化步兵旅2 营的进攻阵地。
几十辆坦克一字排开,褪去炮衣的炮口在微弱的星光下,放出幽蓝色的光。坦克纵队的后面,是半轮半履带的装甲输送车,车顶上的机枪挂上了长长的子弹带,机枪手仿佛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悄悄地打开了机枪的保险,可是过了一会觉得时间还早,怕打开保险引起走火,于是又将保险锁死,他已经像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了。
步兵们全都坐在半履带装甲车的车厢里,士兵们忍不住一遍一遍地透过观察孔向外看,竖起耳朵听着有没有开火的声音,手里握紧了冲锋枪。经历过闪击波兰或是法国战争的老兵则沉稳地坐着,微微地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坦克指挥车内,营长史莱德握着无线电台报话器的手微微有些出汗。施罗特失踪的事还在困扰着他。他已经无数次地祈祷上帝,让那个家伙在树林里走失,哪怕当个逃兵也好,千万不要是被苏联人抓了“舌头”,或是自己叛逃了过去。他害怕掩盖施罗特消失的事情败露,那将是最恐怖的厄运。他在下午听到上级军官们传说,友邻旅在上午失踪了一名战士,而且有人说看到他向边境线跑了。该旅的旅长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很可能在战役结束后受到处罚。他庆幸自己没有主动将施罗特失踪的事汇报给上级,但这是一个赌博。
史莱德看了看表,距离总攻时间只有15分钟了。让这一刻赶快到来吧,一旦开战他就可以将施罗特放进失踪名单里,但是施罗特的消失却也给这即将到来的偷袭蒙上了一层阴影。
将身子探出车外,史莱德回头看看。指挥车身后,40余辆4号坦克安静地卧在路上,这是他们旅的骄傲,也是帝国装甲军的骄傲,他知道,只要战斗一开始,4号坦克强大的火力和坚硬的防护,会让苏联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在混成的摩托化步兵旅中指挥坦克营,绝对是风光八面的差事,他们拥有全旅最强大的火力,也是全旅机动性最强的核心力量,往往被当作尖刀用在突击阵形的最前面。
“一会要看我们的。”
史莱德暗下决心。确实,从波兰到法国,指挥着自己麾下的4号坦克横扫了欧洲,在那些战场上,4号坦克还没碰到过敌手。
灰蓝色的4号坦克里死一般的寂静,士兵们的心跳随着秒针的晃动而加剧。
“3分钟、还剩3分钟就要开始了!”
“炮弹上膛!”
装填手哈特立刻用最熟练的动作,装好了第一发炮弹。
哈特暗想,不知几分钟后,它将落在谁的头上呢?
是营房中熟睡的士兵,还是喷吐着火舌的地堡火力点,或是苏军坦克?
哈特悄悄地挽了挽自己的袖子,眼睛紧紧地盯着车长,等待着车长一声令下,坦克飞速地冲出阵位,哈特的第一场战斗就要拉开序幕了。
倒计时2 分钟。哈特在等待。史莱德在等待。同一时间,从里海尽头到黑海沿岸1,500 公里战线上的300 万德国士兵都在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倒计时1 分钟!
坦克驾驶员已经将油门加大,坦克开始轰鸣,车后排气管冒出缕缕黑烟。
3 时15分,“开火!”整个战线上,上万门火炮同时怒吼。2 营背后的炮群也准时开始了火力准备射击。士兵们抬起头,看到了壮丽的奇景,几百条细细的火龙从背后很远的地方铺天盖地地飞速卷来,立刻映亮了黑色的天空,飞速地掠过他们头顶。紧接着,呼啸声仿佛是从耳边滑过,然后在前方的远处,响起闷雷般的声音。他们感到,脚下的土地在颤抖,仿佛整个地球都在颤动。炮火准备过去了,炮兵火力开始延伸。坦克出击!
2 营的坦克一辆辆地冲出阵位,扑向预定的目标。仅仅5 分钟,它们就闪电般地越过边境,坦克炮火立刻将残存的岗哨夷为平地。10分钟后到达了边防军的营地,这裏已经被炮火摧毁,坦克上的机枪手一个个地射击着苏军士兵。又过了30分钟,坦克纵队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到达了预定抢占的第一个目标——河上的一座桥梁,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消灭了守军,攻占了桥梁。紧接着,一辆辆装甲输送车、卡车、摩托车运载着德军士兵扑向苏联占领的波兰东部被苏联人称为西乌克兰的纵深,像一条黑色的河流冲垮堤岸,涌进了俄罗斯的大地。
……凌晨两点半锺,朱加什维利去就寝了。朱加什维利的警衞队长赫鲁斯塔廖夫,一个矮胖的将军,过半小时,听取了查岗的报告之后,也上床了。
窗上的灯光都灭了,只有投光灯照射着所有通到这座房子来的进路。
当警衞队长赫鲁斯塔廖夫的房间里电话铃响时,将军没有立刻听见。多少年来他已经养成习惯,当朱加什维利睡下去时,时间好像对所有的人都停止了。知道他这个习惯的人,都不敢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
因此将军睡得很实在,醒来时一下子也没想到这是电话铃响。他不满意地皱着眉头,伸手到开关上开了灯,看一看表,时针指着四点十分。
克里姆林宫警衞队长赫鲁斯塔廖夫感到有些奇怪,今天晚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距离现在还没有五个小时,赫鲁斯塔廖夫拿起电话随口问了一句。
“谁?”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让赫鲁斯塔廖夫马上听出对方的声音。这是红军总参谋长朱可夫同志的声音。
“请朱加什维利同志听电话,”
熟悉的声音严厉地命令道。
“什么?这会儿?”
警衞队长赫鲁斯塔廖夫显得有些疑惑,朱可夫同志不是刚刚离开吗?这会朱加什维利同志不过刚刚睡下而已。
作为朱加什维利的警衞队长,刚刚接替被以德国间谍罪名起诉的匈牙利人保克尔职位的赫鲁斯塔廖夫,并不像保克尔那样受到朱加什维利完全的信任,即未能参与的朱加什维利的政治阴谋,也没有到他的器重,但赫鲁斯塔廖夫却这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被朱加什维利评为出色的工作保克尔,他为什么会被以德国间谍罪名起诉,正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
尽管如此,但赫鲁斯塔廖夫却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一是保证朱加什维利同志的安全,另则是确保无人打扰他,几乎是下意思的赫鲁斯塔廖夫嘴裏就吐出了一句话来。
“朱加什维利同志刚刚休息,总参谋长同志。”
“我现在命令你,赫鲁斯塔廖夫同志!去把他叫醒!立即……就现在!”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几乎显得有些粗鲁,粗鲁的让赫鲁斯塔廖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德国人正在入侵苏联!”
赫鲁斯塔廖夫沉默了一会儿,手里的电话越握越紧,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语,德国人正在入侵苏联……这怎么可能。
“等一等。”
赫鲁斯塔廖夫把电话放在桌上,将满是汗水的手掌在衬衫上擦了擦,然后肩上披了一件军衣,急忙出了房间。
……过了好几分钟以后,朱加什维利拿起了电话。
“我是朱加什维利,”
刚刚睡下不久的朱加什维利的声音不很高,其间甚至还带着一丝睡意。
“朱加什维利同志。”
电话中传来的是朱可夫清晰而有力的声音。
“国防人民委员委托我给您打电话。德国人在轰炸我们的城市……”
朱可夫不再讲了。朱加什维利也沉默着。只听见他那沉重的、吸烟的人才会具有的显得有些沙哑的呼吸声。
“国防人民委员在哪里?”
沉默了一会后,朱加什维利终于问,在电话那一头的朱可夫觉得他提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要让时间停顿下来,把时间留住,把时间拉长。
“他正用高频电话同基辅军区通话,”
朱可夫连忙回答。
电话中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他不说话,为什么?……”
朱可夫在焦急地等待着朱加什维利的回答时,在心下的反问着自己。但即使在这种时刻,他也不敢打破这种沉默。他是一个坚决、勇敢的人——一名将军。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为战争而生的,对于他来说只存在战争的法则——保衞国家的逻辑,什么兵员计划、职衔、上下级关系,在这个逻辑面前,在这紧要关头都退后到了末位。
可是即便如此,朱可夫也不敢打破朱加什维利的沉默。
朱可耐心等着朱加什维利开口,可是他的眼前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昨天——不就是几个小时前,他就是其中的目睹者和参加者的那一幕。
“你们能够担保你们说的那个投诚的士兵不是德国人派遣来的吗?”
……
朱加什维利仍旧沉默着。
在电线另一端的朱可夫出沉默着,手里握着电话机的电话,紧紧贴在耳朵旁,握得手都痛了,而四小时以前在克里姆林宫朱加什维利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老是停在他眼前俘现。
“他这会儿在想什么,究竟想什么?!”
朱可夫有些紧张的猜测电话另一头那个人的想法。
而此时朱加什维利坐在那个当作床用的沙发上,前身扑在电话桌上,衣服只穿好一半,觉得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重担,压得他越来越往下缩。他把电话电话放在桌上,但是仍旧捏在手里。
现在的朱加什维利也就是现在把电话贴在耳旁,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如果朱可夫此时在他的面前看到他的这个模样,一定不能相信这是四小时以前最后一次见到时对面站着的那个人,他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这是一个错误,”
朱可夫有些不恭的在心下想着,甚至一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一个人的错误。
“一个错误。朱加什维利不相信那个德国士兵,不相信我们,禁止发布命令来解除对部队和大兵团指挥员的束缚……他观在为什么不吭声?为什么不像平常那样有决断地下一道现在唯一可能做到的命令?……”
“边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这同时,这个手里捏着电话电话,朱加什维利的面呈苍白之色,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惊人,以至于在瞬间朱加什维利下意识的抬头看一下日历,以确定不是这个不怕死的将军和自己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