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禅院研一还尚不知晓,墨菲定律能被称为二十世纪西方三大发现之一,当然有它的道理。
“禅院先生,请来看一下这篇投稿!”
研一捂着胃走上前。
喊住他的是一个年轻的编辑,阅读量不大,但性格十分谨慎,在之前的评选中都能敏锐地捕捉到风向,只不过被其他的编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给压制住了。
换言之,他是作为雷达被选进编辑团队里来的。
“这一篇给我的感觉很微妙。”年轻编辑说,“但是我查了一下作者,在此之前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所以也不会造成像之前那样,因为有前作基础的争执吧?”
禅院研一接过来一看,首先是标题就让他沉默了。
“古拉格。”他面无表情地说,“去搜索一篇名为《古拉格律贼》的文章,花裕子先生的翻译版本,就现在,立刻。”
等到年轻编辑一目十行大致浏览了一遍,他非凡没有偃旗息鼓,反而直接一拍桌子,双眼都在放光:“就是他了,禅院先生!就是他了,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步的!”
禅院研一:“……”
禅院研一:“我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对之前全盘否定你的提议而感到恼怒,现在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对我展开报复?”
小年轻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诋毁,他昂起头,拿出作为文字工作者的尊严,说:“您要认清现实,投稿的作者莫名其妙减少了很多,现在的备选我都拜读过了,也只有那位一直坚持的织田先生的文章能跟得上前面的节奏。”
“这不是你选择《古拉格》的理由。”
“不管之前渡鸦之丘是怎样的,松本老师的原意又是什么,但是这位老师给出了他的回答,他认为那就是不人道的监狱,这完全说得通!”
“你清楚这类文章更容易被读者无限解读吧?”
“禅院先生,其实我一直想说……”
“什么?”
“自入野老师之后,不管我们选出什么文章,不管作者本身的意志是如何,当那些文章发表出来,那就注定会成为读者自我表达的狂欢。”
小雷达说,“我想松本老师其实也是这个目的吧?松本清张,“社会派推理”的代表人物,那些令人胆寒的故事就像是被他亲眼见证过的一样真实……这样的作者,难道他会想不到事情能演变成什么模样吗?”
他是知道的,他乐在其中。
禅院研一拎起电话:“把这位有江计先生留下的联系方式给我。”
小雷达——不,现在应该把他叫做小地雷了,这家伙知道什么能引爆舆论,并且妄图参与进松本清张编织出的网格中。
这些平日里只会埋头工作的人都疯了。
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当发现了不脱离文学性的文字居然有这样的力量之后,即使明白麻烦,也清楚事态的不可控,但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停下来。
禅院研一其实心里很明白。
这就是一场狂欢,是准备好的盛筵,它极具诱惑力,又毫无门槛可言。
小地雷喜笑颜开,报上了号码。
“别高兴太早,委员会不是只有你和我。”研一冷哼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电话很快被接通,年轻的声音直接问他:“禅院研一先生?”
此时研一心中想的,并不是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号码这样的小事,冷清言语中透露的笃定代表着更多。
“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一个,即使是穷凶极恶的危险分子也不会下手的作者吗?”
松本清张的话就像是来自天空的惊雷,惊雷预示着暴雨,放在本身就波涛汹涌的海浪之中更是灾难。
“是,我是禅院研一,我们委员会收到了您的《古拉格》,所以来和您确定一些事项。”
窗外的雷声响起,云层已经渐渐笼罩住整个横滨,那些乌云是从海港蔓延来的,颜色乌黑,裹挟着肉眼可见的闪电。
暴雨将至。
***
“你现在已经开发出新的能力,不止是平地惊雷,还能真正操控天气了?”
“你只是作为应急装置出现在这里的人选,如果做不到“请”,那就让他的性命被留在拒绝的那一刻。我没有回答你有关我异能的义务。”马克西姆·高尔基不近人情说。
阿加莎·克里斯蒂撑着小阳伞,开始第无数次讨厌起和自己一同行动的人来。
她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
眼前的渡轮是近期能横渡公海,又安保薄弱的唯一选择,如果武装侦探社想要离开,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方式了。
而天人五衰的神威是不可能让他们如愿的。
基于这个基础,再辅以确切的情报,让两人等在这里。
被莎士比亚拜托的时候,阿加莎想直接把人抓着晃晃,看他那年迈的脑子里能不能摇出点水声。
俄罗斯的烂摊子和英国有什么关系?因为日本那个小地方的争端让她跑一趟,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什么?你说奥列格?
……那就勉为其难搭把手吧。
阿加莎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压力,她从来不认为古拉格的事需要英国来担责,她忌惮的只有奥列格的“古拉格群岛”,以及那所监狱的主人,至今以十五岁的面目在世间游走的事实。
他随身携带着无休止的监狱呢,在找到能绝对不被影响而除去他的方案之前,阿加莎不会轻举妄动。
好在,相当多人清楚,阿加莎是世界上最精通谋杀的女人,让她来“请”更多的是一种威慑,真正干活的还得是这个死板的老钢筋。
这跟老钢筋是不会和人配合的,旁人对他而言起不到帮助的作用,反而是一种阻碍——阿加莎乐享其成。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除了与资料中完全一致的福地樱痴外,还有武装侦探社的两个人,看他们举止,似乎还挺熟,半点看不出是罪魁祸首和被害者的关系。
“如果果戈里撒谎了,我会把他的尸体交给伦敦塔里养的那六只乌鸦。”阿加莎向后退了一步,说,“在那之前,该你了,高尔基。”
马克西姆·高尔基是电视上的常客,只要平时闲着无聊换到国际新闻频道,再怎么也能看过他的那张冷硬的脸。
不过一般而言,看了也不一定能记住,比如中岛敦,在看见一个沉着脸向自己靠近的硬派男人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警觉。
这个人很危险,野兽般的直觉在叫嚣着。
武装侦探社打算暂时退到安全的地方,江户川乱步去新闻发布会闹了一通已经是最大的意外了,好在乱步先生没有受伤,被人群遮掩着离开了现场,并且完美完成了社长给他的任务。
——说服福地樱痴,这个社长所信赖的朋友。
身为政府高官的一员,福地先生表现出了对武装侦探社的信任,中岛敦也因此松了口气,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福地樱痴?”那个男人在三步开外停下来,问。
中岛敦看向福地樱痴,视线自然从一旁的江户川乱步身上扫过,然而,乱步的神态让他的目光停了下来。
江户川乱步微微睁开了眼,翠色眼睛中的惊讶完全遮掩不住,他不像是在发呆,而是因为要处理多项情报,不得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接着,乱步一把抓住中岛敦的……腰带,连扯带拽向那个危险的男人狂奔而去。
“我早该想明白的……这么简单的事我居然想了这么久!”
乱步抱怨着自己,然后抬高了音量,边跑边喊,还不忘掏出怀中的信号发射装置,向昏沉的天空射出一发信号弹。
“高尔基大将!没错,福地樱痴就是天人五衰的神威!!!”
中岛敦:?
中岛敦:!!!
中岛敦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在他错愕的功夫,身后的寒芒已经摸到了背脊,完全是无法躲避的角度!
刺目的电光闪过,这让中岛敦的视线变得一片空白,似乎还伴随着雷鸣。
等意识回笼,中岛敦和江户川乱步都已经被扔到了一位陌生女士的身后。那名女士仪态倨傲,却并不惹人讨厌,仿佛天生就该是这样一般。
“我没有看孩子的义务,高尔基。”阿加莎虚起眼,说。
回答她的,是雷鸣和利刃相互碰撞的巨响。
中岛敦还在发懵,放在平时,当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第一个求助的对象往往是太宰治,可太宰治现在还在默尔索监狱里蹲着。
于是他将眼神投向了刚刚口出惊人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在掏手机。
中岛敦本以为他是想要联系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结果对方在一阵咬牙切齿之后将手机递到了自己面前。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接听时间是三秒前,来电人的名字是……
“松本清张?”
江户川乱步拽着敦的腰带:“敦,你来说。”
中岛敦:“……说什么?等等,这和松本老师没关系吧?他不是因为“书页”的力量,在很多年前就和您“断交”了吗?”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段时间松本老师举办的活动,横滨的转变,还有网络上那些有关政府的争论……
难道是松本老师有意为之?!
可这不合理啊,松本老师不是也被“书页”篡改了现实吗?这还让乱步先生生了好久的闷气。
乱步什么也不解释,气鼓鼓道:“就对着这家伙大声说,“江户川乱步再被挑衅下去就会怒不可遏了,你个混账东西”,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西巢鸭弃婴事件:电影《无人知晓》的原型案件,儿童遗弃案和之中的杀人案